那個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大儀朝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李世明。
李墨寧記得很清楚,那天父皇揮舞著袍袖,仰頭望天大聲叫著“我是天策上將,封無可封的天策上將。我也只想做個天策上將”。而今天,她的夫君哭喊著“我只想做個大儀朝的小老百姓”。兩者之間何其相似?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
和于奇正相識之時,他就是一個小混混。自己之所以喜歡他,也就是因為厭倦了庭院深鎖的宮墻。和他在一起,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和打鬧。也就是說,她李墨寧其實就想做一個鄉下地主婆。可誰能想到,夫君竟然強大如斯?
他們所擁有的,是無數世人苦苦追求的。諷刺的是,這些并不是他們想要的,或者說最想要的。不了解情況的人會覺得,這簡直是太裝了。窮人想過富人的日子難,富人想過窮人的日子,那不是分分鐘嗎?
事實上,很多時候不是這樣的。
就拿個最簡單的“自由”作為例子。下面那些普通的牧民,都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她可以嗎?不可以。
不管多么受到百姓的愛戴,但她出門還是得帶衛士。
不然的話,不管是敵人還是極少數心懷不軌的壞人,都能輕易的對她造成傷害。
保證自己的安全,不僅僅是對自己本人,自己的夫君,更是對整個族群的責任。
遠的不說,只要自己出點什么事,那么大儀朝和這邊,極有可能爆發戰爭。
到那個時候,就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不知道多少人喪生,多少人流離失所。
再比如說了,如果夫君真的就是任著自己性子,撒手不管回到家里去做老百姓,那么現在三族領地會變成什么樣?
人是一種群體性動物,一旦聚集到一定的量,就會像一股洪流,不斷奔騰向前。這一點,就算是最高處的那朵浪花也阻止不了。
沐兒的想法沒有這么復雜,但卻是最理解于奇正這個說法的人。
有一件事是誰都知道但誰都沒有說出來的,那就是在這幾個夫人中,沐兒的地位最為特殊。除了她之外,另外的都是公主出身,現在也是本族內具體事務的掌權人。但能每天跟在于奇正身邊的,只有她一個。
正因為接觸時間長,加上沐兒本身就是個很單純的人,所以她就不像其他人一樣,把于奇正往復雜處想。在她看來,夫君是真的對這些名利沒興趣。
其實這么說也不準確。應該說,夫君就是個很隨性的人,不愿意做任何勞心費力的事。他就想簡簡單單吃吃喝喝玩玩耍耍。
沐兒實在是太理解他的感受了。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只想跟在他身邊做一個小丫頭。很多時候,她都很厭倦王妃這個身份。
于奇正小解回到帳篷內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吆五喝六的飲酒。
又不知道喝了多久,一眾人的話題就變得天南海北起來。
盡管說開始說好了不談公務,但畢竟大家現在每天做的事就是這些,聊來聊去很容易聊到這個話題上。加上又都喝了酒,特別是于奇正,舌頭都大了。
當烏蘭裘提起最近白羊族的老東西就是要吃波斯公主的事兒,喝得暈暈乎乎的于奇正腦海里就浮現出秦曉鸞和李世明的樣子,脫口而出:“干死那個老色胚!”
常固上前說道:“要去干那老色胚得虎符啊。”
于奇正一把摔出虎符,一面憤憤地罵著“老色胚”,接著實在擋不住酒勁,一頭倒了下去。
這次可醉得不是一般的厲害,躺在床上整整吐了半夜,吐到最后只剩清水了。吐完之后一頭倒下去就昏昏大睡,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半夜才醒來。
沐兒等人又是醒酒湯又是拍胸捶背的,還是沒什么力氣。
加上這又是夜里了,干脆繼續睡唄。
第三天早上起床終于完全恢復了,于是出去四周轉轉。
一直轉到了中午才發現了異常,軍營那邊怎么這么安靜啊?正常情況下那幫犢子天天訓練時都是扯著嗓子哇哇叫得震天響的嗎?
“小乙,咋回事?”于奇正扭頭說道。
“什么咋回事?”小乙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于奇正也懶得多說,跨上馬就往軍營那邊跑去。
軍營里面,除了幾個打掃衛生的之外,人和馬全都不見了。
“人呢?”于奇正急眼了。
“都去打白羊族去了。”小乙答道。
“亂搞!”于奇正罵了起來:“是哪個混蛋讓他們去的?”
小乙臉色變得非常精彩:“是您讓他們去的啊。”
于奇正火冒三丈:“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讓他們去了?”
小乙躬身行了個叉手禮:“啟稟于帥,前日夜間您下令說要干死白羊王那個老色胚。昨日凌晨已全軍出征,前往征討白羊王。估計現在已經進入了白羊族領地。”
“放你……”于奇正咽下后面的話,用眼神問身邊的沐兒。
沐兒微微點了點頭。
于奇正大怒:“這群狗東西,我說怎么這么好心突然請哥們喝酒呢!原來這些混蛋是要灌醉老子了騙虎符啊!”
小乙忍了一下,還是弱弱地開口說道:“啟稟于帥,那天是您叫他們來喝酒的。”
看到小乙的樣子,于奇正肺都快氣炸了。
這小子裝出一副怕自己發火的樣子,眼神中卻透露出幸災樂禍之意。
于奇正氣得抬起腳要踢,身手敏捷的小乙立馬一個原地轉身,把屁股撅得高高的,就差口里同時配音“來呀來呀你踢呀。”
于奇正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正不知道如何修理這小子,看到了遠處正屁顛屁顛跑過來的王忠寶,心里馬上就有了主意。
等王忠寶跑過來,于奇正換上了副熱情的笑臉,一把摟過王忠寶的肩膀:“寶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王忠寶馬上用招牌式的受寵若驚往地下跪去:“于帥您這是要折煞小的啊。有什么事您吩咐不就得了……”
于奇正“嘿嘿”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老體衰了,最近啊晚上睡覺總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