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沉默片刻之后說:“晉換太子,三代不寧;齊恒公兄弟爭位,哥哥被殺;商紂殺親戚,不聽勸諫,都城夷為廢墟。以上三件事都是因為違背了天意,最后落到宗廟都沒人祭祀的下場。我要參與這些陰謀的話,還算是個人嗎?”
見李斯還在那里裝,趙高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么和這個裝X犯說了。
李斯眼光不斷閃爍。
趙高當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干脆把話挑明了:“丞相是不是在想,把我現在說的這事去告訴扶蘇,這樣就有擁立之功啊?嘿嘿……我趙高只不過是一個死太監,胡亥也不過是個本來壓根沒機會上位的普通皇子,就算弄死咱們也就那么回事。”
李斯臉色一變。
趙高干脆下猛藥了:“可是你李斯呢?這些年干過多少缺德事,有多少人想弄死你,你自己心里難道沒點幣數嗎?即便扶蘇本來沒心整治誰,上臺后為了塑造一個明君的形象也得拿一些人開刀,這根本就不是你給他立了什么功勞能夠解決的事。就算你告密,最多也只不過是暫時放過你。你自己無所謂,你那些兒子女兒孫子外孫什么的……”
李斯面色蒼白,頭上冒出冷汗。
趙高又說了:“你要干這件事就不同了,只要咱們三人齊心協力、內外配合,此事必成。到時候咱們三人就是穿一條褲子的,誰屁股都不干凈,只能相互遮掩。不但你自己的丞相之位保住了,子孫的榮華富貴也都在。時間緊急,你自己決定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斯仰天揮淚:“唉!我想做忠臣,可是偏偏遭逢亂世,還能怎么辦呢?”
把李斯拉入伙后,就有了“秘不發喪”、“矯詔賜死扶蘇”等一系列操作。
講到這里,李淳豐說道:“這些事情史冊中都記錄得明明白白。秦始皇死后趙高的一系列操作可謂滴水不漏,如果是突遇變故,怎么可能做得如此縝密?”
秦曉鸞說道:“可這些也都只是咱們想象的,并沒有直接證據。”
李淳豐說道:“直接證據是沒有,但除了上面說的那些,還有一個非常有力的佐證。”
秦曉鸞問道:“什么佐證。”
李淳豐念了起來:“行,從遂井陘抵九原。會暑,上辒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
秦曉鸞知道,這是說回咸陽的路上,秦始皇的尸體已經腐爛發臭,為了掩蓋這種氣味,趙高等人命人裝了一車腌魚,用以掩蓋氣味。
可是,這有什么問題呢?
李淳豐笑問:“我問你,嬴政是哪里人?”
秦曉鸞隨口答道:“當然是秦國……哦,他小時候在趙國生活。”
李淳豐點頭道:“沒錯。但不管秦地還是趙地,都是以肉類面食為主食。秦始皇的口味也不會例外,這一點從民間傳說中他最愛吃鍋盔牙子也可以得到印證。”
秦曉鸞還是沒明白這算什么佐證。
李淳豐說道:“反之,如果秦始皇愛吃魚的話,那么就與他所生長的環境的大部分人不一樣,史料中多少也會提及。但是卻沒有任何這方面的記載。”
秦曉鸞隱約感覺到了什么,但還不是特別清晰。
李淳豐繼續說道:“再者,就算一個特別愛吃腌魚的人,也不會喜歡沒煮熟的腌魚那種氣味吧?”
秦曉鸞終于完全明白了。
李淳豐的意思是,趙高等人“以腌魚遮臭”的做法,不可能不引起人的懷疑。
姑且不論秦始皇是否喜歡吃腌魚,都不可能帶著一輛臭氣哄哄的車子,自己在臭不可聞的環境中趕路。
是以,僅憑胡亥和趙高二人,很難把這件事完全掩蓋下來。
再聯系到史記中“獨子胡亥、趙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這句話,基本上可以確認這件事的過程。
雖然沒有記錄“所幸宦者五六人”的具體姓名,但這五、六個人能在整個過程中完全守口如瓶,即便不是同謀,也至少是共犯。至于這些人是主動參與還是被脅迫參與,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秦始皇死后,所寵幸的幾個隨身的太監全都統一口徑,例如“陛下最近身體不好,就喜歡聞咸魚的味道”之類的說法,才能打消隨行的官員和衛隊的疑心。
只要這幾個人中有一個沒搞定,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扶蘇蒙恬或者折返回去祈福的蒙毅,那么歷史的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胡亥雖然是皇子,但并非長期能和這些人在一起;李斯作為朝臣,更不可能和這些人都走得很近。
能夠搞定這幾個人的,只可能是趙高。
不僅如此,搞定這些人肯定不是在秦始皇死后,而是之前早就控制住了。
理由很簡單,能成為秦始皇“幸宦”的,其中必定有死忠。如果只是臨時去說服,很難做到讓這五、六個人全都聽話。
也就是說,趙高即便一直沒和這些人說過自己的計劃,但必定是早就讓這些人聽自己的。
這也是這個驚天大陰謀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秦曉鸞聽得后背直發冷,宮廷之中各種陰謀之詭譎,實在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這時,她的腦海中沒來由的出現一個人的形象。
不知道為什么,李淳豐講到趙高的時候,秦曉鸞的腦海總是有個人影在晃來晃去。
現在她猛然察覺,這個人影就是現在已經和她兄妹相稱的胡忠仁!
尤其是到了最后李淳豐講到趙高事前就把秦始皇身邊的幾個太監收服了的時候,秦曉鸞甚至覺得那就是胡忠仁現在的狀態。
難道這個胡忠仁……
正準備繼續細想下去的時候,李淳豐說道:“武才人,關于陶罐方面的事,我都講完了。”
秦曉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小陣時間之后,李淳豐不悅地叫道:“武才人?”
秦曉鸞這才“啊”了一聲之后問:“李天師,有什么您請說。”
李淳豐沉聲說道:“現在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是不是該輪到你告訴我一些什么了?”
秦曉鸞立即明白了,李淳豐這是在問自己的來歷相關的事情。好在拖了這段時間后,她已經想到了一個應該可以應付過去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