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月西沉,聲漸消。
那婉轉哀傷,清幽逸遠的洞蕭聲音也在斜風細雨之中逐漸的消散,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你的全部思緒被那一縷細絲一樣的聲音所吸引,你豎起耳朵,聚精會神,拼了命的去追隨,卻尋找,結果卻發現它將你拋棄在那一片寂寥的夜空之中。
沒有了月亮,也沒有了星星。
甚至沒有歸人。
你就是你,你也只有你。
一曲結束,可是那寂寞的滋味仍然如影隨行。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掌聲。
操場數百號新生,大家或坐或躺,仿佛一剎那間心事重重。
有人想到了時光寶貴,有人想到了生死無常,有人想到了愛,也有人想到了恨......有人想到了不朽,更多的人則是想起了那些已經被灰塵掩蓋卻不經意間露出崢嶸一角仍然灼傷人心的人和事。
俞驚鴻呆滯良久,發出了沉沉的嘆息聲音。
“唉......”
她不知道自己緣何嘆息,但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急著想要噴涌而出,釋放出來。
心有千千言,但是卻濃縮成了這一聲長長的嘆息。
俞驚鴻看著站在人群中間的敖夜,芝蘭之容,玉樹之姿,清新俊逸,絕塵脫俗。
可是,他的眼里卻滿是落莫,和這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聽此一曲,方知「余音裊裊,不絕如縷」的真意。”俞驚鴻感慨萬千,輕聲說道:“以前還自詡自己粗通音律,現在才知道,自己根本就還沒入門呢。”
“太好聽了。”文蓮揉了揉眼眶,說道:“我怎么哭了?我什么時候哭的?”
沒有人回答文蓮的問題。
因為很多人都哭了,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
這蕭聲仿佛有著某種神奇的魅力,它一股腦兒的往你的內心深處鉆,把你隱藏的,不想為人所知的那些情緒全部都給翻找出來。勾你的魂魄,也催你的淚水。
“太好了,這蕭聲實在是太好聽了。”
“是啊是啊,我還一直以為這是過了時的老古董呢,沒想到會這么好聽......聽的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春江花月夜,這才是真正的名篇,這才是真正的音樂......”
“今晚之后,敖夜在咱們物理學院徹底封神......誰再敢說他只有樣貌,沒有才華,怕是要被口水沫子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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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家都從那余韻中清醒,贊譽聲音四處響起。
李明遠捅捅周啟航的胳膊,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周啟航表情凝重,恨聲說道:“我覺得好不好有什么用.....你看看別人的反應。”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一手。”李明遠也同樣的憤怒。都想好了一會兒等到敖夜吹奏結束,自己就跳出來喝倒彩......
現在要是跳出來,怕是要被這些情緒還處于激動狀態的家伙給活活打死吧?
“這何止是一手?沒想到他當真吹那么好......”周啟航煩惱的說道:“這玩意兒還沒辦法做比較。我就是唱的再好,能有人家吹蕭高級?”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大家還是更喜歡聽人唱歌的。要是去KTV,你抄起麥克風就能唱,他能帶笛子進去說我給大家吹一首?你可以秒殺他。”
周啟航想想,覺得李明遠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知已知彼,要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打敗他。
唐澤教官站了起來,扯著大嗓門問道:“敖夜的蕭吹的好不好?”
“好。”眾人齊聲答應。
“要不要讓他再來一首?”
“要。”
“敖夜......咦,敖夜呢?”
在樹叢的陰影之中,一道人影安靜的站在那里。
目光探向操場那喧嘩熱鬧的場所,仿佛已經等待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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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岸線。雷公渡口。
鏡海是一座旅游城市,東海岸線有著諸多旅游景點,不分晝夜,游人如織。可是西海岸線因為政府還沒有開發過來,導致這里人跡罕至,到了夜里連個鬼影都見不著。這也是整個鏡海東富西賤的原因。
可是,今天的雷公渡口卻停著一輛黑色大眾。
那輛車等待的有一段時間了,已經從車窗里面彈出了第三個煙頭。
煙蒂掉落在地上,一陣風來,就被卷進大海,然后被那漆黑如墨的海水淹沒。
小雨淅瀝,沒有月亮,更沒有一顆星星,天空也像這海水一樣的陰森黑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束強光劃破黑幕照射而來。
又有一輛銀灰色轎車開了過來,車子在岸邊停下,駕駛室的車門推開。
率先伸出來的是一把黑色大傘,黑色大傘緩緩撐開,然后跨出來的是兩只裹著黑色高跟鞋的小腳,隨后才是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人撐著雨傘走了出來,她走到海岸邊沿,看著那奔涌翻滾的海潮發呆。
黑色大眾的車門這時才被推開,一個身穿暗色格子條紋西裝,戴著小禮帽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很是嫌棄的抬頭看了看掉落在肩膀上的雨線,這才抬腳跨過一個又一個水坑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黑衣女人面前。
“今天的天氣真糟糕。”中年男人和黑衣女人并排站在一起,看著驚濤拍岸的浪花,主動出聲打招呼。
“是的,執行官先生。”黑衣女人出聲說道。
“能夠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里,相約在這樣一個糟糕的地方,我們稱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吧?”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說道。
“交情談不上,但是「生死與共」倒是一句實話。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我喜歡「生死與共」這句話,甚至遠遠超過了「生死之交」。”
黑衣女人不想說這些沒營養的話,直入主題說道:“執行官先生這個時候把我召喚出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們得到可靠消息,魚家棟的「黑火計劃」已經研究到了很關鍵的時刻,隨時都有可能沖破桎梧,一飛沖天......”
“這個「可靠消息」已經傳了那么多年,不是一直沒有動靜?”
“這一次,卻是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了。以前魚家棟每隔三天會回一趟自己的小院歇息,但是這半年時間里,他只回去過十一次。以他工作狂魔的性質,定然是事情到了極其關鍵的時刻,所以他才會如此瘋狂如此拼命......還有比名留史冊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更令人心動的誘惑嗎?”
黑衣女人沉吟片刻,問道:“你們想要我做什么?”
“魚家棟我們暫時還不能動,畢竟,還要靠他來完成「黑火計劃」。但是,我們必須要有一張王牌握在手里......”
“所以,你們盯上了魚閑棋?”
“她可不是一枚閑棋,而是一顆可以在關鍵時刻決定戰局勝負甚至決戰雙方生死的重要棋子。”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說道,他從口袋里摸出一顆黑色盒子,說道:“我要你把這個東西放進她喝的水或者吃的飯里。”
“這是什么?”女人戴著手套的手接過黑色小盒,如紐扣般大小,出聲問道。
“山鬼。”
女人皺眉,說道:“你們想把它變成山羊?這很容易被人察覺。”
“不不不,這是升級版的山鬼。只有我們需要的時候,她才會暴露出「山羊」的本質,其它時候和正常人無異。”
女人將其揣進懷里,說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么……”中年男人嘴角浮現驕傲的笑容,說道:“事成之后,我們一定要找個溫暖的地方好好喝一杯。”
“事成之后……”女人冷笑出聲,說道:“你別把我喂成一只野羊就好。”
“哈哈哈,您真會開玩笑……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