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翊沒有講究什么隱藏蹤跡,他直接率軍從山上而下,意圖直奔皖城。
如今皖縣城內只有一千守兵,是皖縣城防最薄弱的時候,這個是莫大的良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孫翊一定要把握住。
其實從數據上來說,孫翊不施計分兵誘皖城守軍的話,
孫翊原先的兵馬為一萬,皖城的守軍為五千,為2倍之差,而如今孫翊的奇兵與皖城的守軍比為3倍之差。
看起來沒有相差多少,為什么勝率會增加了這么多呢?
那是因為,皖城是一個大縣,城池寬長,當其守軍為5000時,每個城門處都可以有一千以上的兵馬駐扎,加上皖城城墻的防御工事,是不好攻下來的。
但如今皖城中只有一千兵馬,除去在城中維護治安和守衛李術的之外,在城墻上的不足千人,平均到每個城門還不足二百人,二百人連城墻都站不滿,何談嚴密的防護城墻。
這畢竟是守城,不是守水晶。
待孫翊領著先頭部隊從山中而下,出來山林時,皖城就在數里之外。
如此近的距離,對于訓練有素的步兵來說,幾乎可以說是須臾可至。
但三千兵馬原先都在山林中隱藏,一下子之間沒辦法全部收容起來,
因此孫翊命潘璋為先鋒,領本部兵馬扛著攻城器械,率先馳突向前,為后續部隊開路。
皖城中雖只有一千士兵,但如果防御得當,也會是個不小的麻煩。
孫翊先命潘璋部五百士兵前去攻城,把城攻下來是不敢想了,但這樣一可先聲奪人,震懾李軍,擾亂其軍心,二這五百士兵可提前為后續部隊搶占有利地形,方便后續大部隊攻城。
潘璋生性嗜酒,其手下部眾也多此之輩。
在得到孫翊以其為先鋒的命令后,潘璋并所部五百人都拿出隨身攜帶酒壺,喝了一口烈酒后,將壺中剩余的烈酒倒在手中橫刀上,似在為手中刀刃開禁。
而后五百壯漢齊齊將酒壺擲于地上,隨著潘璋的一聲厲喝下,五百壯漢往皖城沖去。
全力沖刺之下,不過一刻鐘,潘璋所部已經到了皖縣城下。
城墻上的李軍先前都得到消息,孫軍現在正在攻打曾江,因此每個人都很懈怠,倚槍閑聊的不在少數。
豈不料一支幾百人的孫軍突然出現在城下,而且李軍往遠處看去,幾百人的孫軍身后還隱約有一支數千人的部隊,這種情景下,城上李軍俱都大駭。
眼見潘璋所部已經到了護城河外,越過護城河,便是那幾丈高的皖城城墻了。
李軍的守城校尉當即反應過來,組織起城墻上的李軍朝潘璋所部放起箭來。
并且命人去傳令其他城墻上的士兵過來支援。
皖城守軍雖不多,但他們是居高臨下,而且潘璋所部離他們頗近,因此一輪放箭之下,有不少孫軍中箭倒地。
但奔跑在最前的潘璋面對射來的利箭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躲不避,直接以手中橫刀格擋。
身后部卒見主將潘璋勇猛向前,絲毫無停頓之意,士氣不降反升,緊緊跟隨在潘璋身后,共同堅定的朝皖城前進。
很快的潘璋所部來到了皖城的護城河前,一些士卒放下幾座云梯,潘璋和其余士卒踩著云梯迅速通過護城河,來到了城墻下。
見孫軍已經來到了城墻下,城墻上的李軍校尉心中更加驚駭。
他急忙拔刀砍了幾位有退縮之意的守城卒,震懾了眾人之后,他命二百分為兩部,一部繼續朝城下射箭,另一部則準備好滾石,阻礙孫軍架云梯登城。
此時從其他城墻上也陸續有援軍趕來。
正在城下指揮士卒們架設云梯的潘璋,猝不及防被城上射來的利箭一箭射中肩膀,
劇痛之下潘璋倒地,幸得隨行親衛為其架起一面盾牌,才擋住了城上繼續射來的箭失。
親衛一邊苦苦支撐住盾牌,一邊勸潘璋道,“司馬,城上箭勢太強,且退吧。”
面對親衛的好意勸諫,潘璋勃然大怒。
他看著他手下的兒郎在城下有的在架設云梯,卻被城上的箭穿心而過,有的兒郎爬上云梯卻被城下投下的滾石擊中,從幾丈高的城上落下,頭顱崩裂。
他看到了城墻上匯聚了越來越多的李軍,又轉頭看到了遠處那正在緊急收容軍隊的孫翊,他想起了那天呂范建言孫翊退兵,孫翊沮喪的樣子。
君憂臣辱!
君侯精心謀劃,如今好不容易已經到了皖城城下,離破城只有一步之遙,他為君侯之先鋒,怎可輕言退卻。
潘璋起身用右手拔出左臂上貫入骨肉的箭矢,箭上有倒鉤,拔出來的時候帶出了一塊血肉,劇痛之下,潘璋忍不住痛哼出聲。
隨后他將帶著他血肉的箭擲于一旁,手舉橫刀,對著城下在苦戰的部卒大喊道,
“二三子,隨某先登。”
喊完,潘璋率先爬上云梯,快速地朝城上攀登而去。
潘璋生性勇猛,跟隨他的部眾也多是悍不畏死之徒,見潘璋如此勇猛,士氣大振,有不少人自發的跟隨在潘璋身后登上云梯。
其他已經在云梯上想退卻的士卒,也都振奮心神,繼續往城上攀登而去。
城上的守門校尉本來見孫軍攻勢已經有所遲緩,但卻突然的又愈發猛烈起來,心中更加焦急。
他只能不停的派人去其他三個城門求援,至少要在敵方大部過來前把情勢穩住。
潘璋身形矯健,城上不停射來的利箭沒有遲緩他的行動,他三步并作兩步,在云梯上左右騰挪,很快就來到了城頭。
剛到達城頭,就有三柄長槍突刺而出,潘璋堪堪躲過,而后趁勢越上了城墻上。
剛到城墻上的潘璋立刻被李軍包圍起來,潘璋毫不畏懼,揮刀橫砍,砍殺了不少李軍的同時,護住了他登上墻的這處云梯。
在潘璋奮力拼殺爭取時間的情況下,很快的,跟隨在他身后的士卒也都紛紛上到城頭來,于潘璋合戰一處與城頭上的李軍廝殺起來。
潘璋這處登城的士兵越來越多,李軍的守門校尉只能不停調兵過去應對,李軍本來人數就不是很多,雖然其他城門時不時有援兵趕到,但無法一瞬間都趕來。
因此這處城墻上其他處的守兵漸漸少了起來,城下的孫軍趁此機會,紛紛上得城來。
一時間,城墻上處處都有孫軍與李軍廝殺在一塊,城墻上的喊殺聲響成一片,不停的有士卒從城墻下跌落,不分敵我。
潘璋手臂上的血越流越多,除此之外,他身上還落了不少傷,此刻他的臉上有一道猙獰傷疤,那是剛才不慎為一位李軍士卒所砍的。
要不是他反應及時,恐怕他的頭顱已經飛躍城頭之下。
如今已上的城來,但潘璋的目標不僅僅是這個,他指揮著城上的孫軍與其匯合,共同結陣往城下而去。
他的目的很明顯,在孫翊到來之前,斬關落鎖,打開城門迎他的君侯入城。
隨著城上孫軍的不斷集合,守門校尉心中也明白了那殺神一般的猛漢要做甚。
真是太過分了,奪得城頭還不滿意,竟然還要奪城門。
都說江東多勇猛之士,但這么目中無人的還真沒聽說過。
這廝以為自己是那“神弓”太史子義嗎?
守門校尉看著身后的聚集的越來越多的士卒,約有六百之數,又看了看對面那因為屢番損耗不足三百的孫軍,心中頗有底氣。
守門校尉也命手下的士卒在城上列陣,組成了一道道人墻,擋在了城墻通往城門的必經之路上。
因為兩方都在列陣,城上的喊殺聲一下子消失,城上的氣氛顯得寧靜,但肅殺的氛圍卻越來越濃。
潘璋喘著粗氣,剛才的戰斗已經耗費了其大半的力氣,他的眼睛幾乎都已經被血水染紅,再觀己方三百兒郎,幾乎人人帶傷。
而敵方六百人幾乎都是剛從其他城墻趕來的,狀態完好,但潘璋不曾畏懼,他的三百兒郎也不會畏懼。
李軍根本不懂何為丹陽步卒甲天下!
望著已經列陣好的李軍,潘璋也得到休息機會,恢復了一些氣力。
此時的他想起了孫翊那夜巡軍的情景,那夜他只是一個卑微的不起眼的伍長,卻為孫翊那天神般的英姿所折服,在他那部中,好立功業的他是第一個回應的孫翊的人。
想起那夜,潘璋心中似乎有熱血在流淌。
某雖無謀,但唯勇爾。
潘璋手舉長刀,高聲呼道,“噫興!”
三百孫軍也瞬間舉刀同呼道,“噫興!”
語氣澎湃且高昂。
熱血的聲音響徹皖城上空。
李軍被孫軍呼喊聲所懾,陣型一時間有些雜亂。
與此同時,潘璋率著三百兵士猶如開了鋒的利刃般,狠狠扎入了李軍陣營中。
城頭上,再度響起了猛烈的喊殺聲……
剛剛收容好陣型,正在往皖城趕去的孫翊,隱約聽到了那“噫興”喊聲,這讓他心中更加急切,不知潘璋那五百兵眾能否在皖縣打開局面。
心下急切的孫翊加快了行軍速度,很快的孫翊和二千多兵馬就來到了皖縣城下。
剛來到皖縣城下,孫翊就看到了皖縣城墻下躺著的密密麻麻的尸體,看過去大約有幾百具,看服飾李軍和孫軍的都有,只是李軍的更多些。
而此時城墻上看不到任何人影,別說廝殺了,連一個守崗的都沒有。
整個城頭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之中,唯有女墻上那一大片血紅以及斜靠在城墻上的紅色云梯,在昭示著剛剛這里發生了一場多么慘烈的戰斗。
潘璋與那五百先鋒生死不知,守城的李軍也不知去向。
事出反常,孫翊一下子也不敢冒進,他正要命一些人馬前去打探。
突然從城門處傳來了一聲輕響。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這聲輕響猶如雷聲一般,驚動了城外的兩千多孫軍。
朱然急忙打馬上前,護衛在孫翊身前。
而數百孫軍也紛紛上前舉起盾牌,在孫翊的身前構造了一堵鋼鐵人墻。
只是讓朱然擔憂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那一聲輕響過后,城門后響起了越來越大的響聲。
隨后,皖縣的城門頓時被人推開,城門里的情況也讓孫翊及外的二千多孫軍看得一清二楚。
孫翊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城墻里有一座小山,由尸體構造而成的山。
山下有幾條小溪,由血水匯聚而成的小溪。
城門里走出上百位渾身是血,猶如修羅的男子,他們走到城外的孫軍陣前,
在為首一位的帶領下,同一時間單膝下跪,駐刀于地,口中喊道,
“恭迎君侯入城。”
百人聲音疲憊無力,卻充滿驕傲。
孫翊看到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
他命潘璋為先鋒,本意只是讓其先至城下占據有利地形,方便后續部隊到達展開攻城。
可如今看來,潘璋不止完成了任務,還完成的很出色。
他不僅先登入城,還從內攻破了皖縣的城門,從城門處的情景來看,他還應該全殲了城內的李軍……
孫翊駕馬越過重重的人墻,來到了百余血士為首的那人身前。
雖然這人頭發散亂,滿身血污,已經辨認不出本來面目,但孫翊還是知道他就是潘璋,他認得他的聲音。
此時潘璋身上被刀刃砍中的地方何止數處,許多皮肉都已經翻開來,本該是劇痛襲身的他,卻從始至終沒有哼過一聲,從始至終他只保持著一個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也只說過那句話,
“恭迎君侯入城。”
這就是我江表虎臣嗎?
孫翊解下身上的大紅披風,為潘璋環背系上,撫其背問曰,
“文珪安否?”
“安否?”
孫翊的舉動和言語中的關切讓潘璋虎軀一震,感動莫名。
隨后孫翊扶其潘璋,對其贊嘆道,“孤之猛豺,璋也。”
得到孫翊夸贊的潘璋心中更為感動,他牽來駿馬,而后忍著劇痛扶孫翊上馬,被孫翊親切地稱作猛豺的他,就這樣親自牽著韁繩,將孫翊引入了城內。
就像豺牽著主人入山中,為其尋找獵物一般。
在孫翊身后,
一百血士相隨,
二千孫軍相隨。
皖城,
破了。
李術正在郡守府內批閱文書,卻突然聽到從城墻那邊傳來一陣喊殺聲,李術頓時驚的筆都掉落在地。
他起身連忙召來僚屬,問道,“城中發生何等變故了。”
僚屬剛剛一直在郡守府內處理公務,哪里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喊殺聲是因為何事,故而言語搪塞,臉有苦色,就是回答不上來。
看著李術現在一副快要吃了他的感覺,僚屬嚇得渾身哆嗦。
在這時,從門外沖進一個渾身是血,身受重傷的士卒,他進來后撐著一口氣對著李術喊道,
“府君,城破了,城破了。”
“孫軍已經進城了……”
剛說完這句話,這名報信的士卒就倒在地上,氣絕身亡了。
聽到這名士卒臨死前的話,李術一時間感覺到天旋地轉,他踉蹌幾步后跌坐在地,腦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會,怎么可能。
孫軍怎么會突然殺到皖城來的。
哪里來的孫軍,孫軍不是在曾江嗎?
心亂如麻的李術最后的思緒定格在那名士卒的最后一句話上,
孫軍進城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李術完了,他居巢李氏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