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夕

第一百三十章 慧極必傷

屋內燭火明亮。

王府中的趙大夫正把著脈,聞訊匆匆而來的王淹和上官子溪剛一進屋,趙大夫正好收了手,謝意立刻將顧蓉的手放回薄被中。

趙大夫斟酌再三,面色驚疑,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可屋內四人都在等他的話。

趙大夫硬著頭皮道,“還請老爺和世子恕我罪,小姐的病情……”

“大夫直說無妨。”

“小姐此病,乃常年心中郁結所至,郁結乃指,求而不得日日所思,求得太多心智有耗,已成病根,卻未加以調理,小姐心中裝著千萬心思,損耗心智,吞噬身心……大傷!”

趙大夫說完,立馬又道,“或許小老兒醫術淺薄,學藝不精,大人們可請太醫院院首章老前來,他醫術淵博,由他來復診,更好。”

王淹聽完,匆匆忙忙出了門。

顧蓉的昏厥只是短暫的,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床榻旁的謝意,不遠處的上官子溪與秋意。

謝意見她醒了,淡淡一笑,問道,“睡得怎么樣?”

顧蓉便也笑,“什么夢也沒有。”

她的眼里有絲絲驚惶,一閃而過,快到謝意來不及分辨,那其中的慌亂,不甘……

秋意紅著一雙眼,滿是擔憂,嫂嫂亦是關切的看著她。

二人都不說話。

謝意倒是看不出什么,他一如往日,只是凝視著她,眼底千萬光芒,都只映著一個她。

顧蓉便笑著去握他的手,很快被扣緊,他的手依舊如火焰一般炙熱,而她的手,哪怕在被里許久,依舊有些涼意。

有人走了進了,大哥領著人,邊走便道,“章院首,這邊請。”

那人看起來已有年紀,頭須花白,身子看起來倒是硬朗,步子邁得穩健,很快就到了床榻旁。

“世子。”他垂膝行禮。

謝意恩了一聲,道,“勞煩章太醫深夜跑一趟。”

“應當!應當!”他應了兩聲,見謝意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只好繞開謝意,對床上的顧蓉道,“小姐,請伸手讓我給你瞧一瞧。”

顧蓉面色一僵,她終于猜到發生了什么事。

謝意將扣在手里的手遞了出去,章院首取出絲帕,覆在上面,細細的把起脈來。

顧蓉的目光幽然流轉,眼睫落下,有些微微的顫抖。

謝意的目光陡然變暗,看著床上人臉上的異色,她終于抬頭看著謝意,目光中終于是掩藏不住的慌亂。

要瞞不住了嗎?

章院首收回手,取回絲帕,他自然知道這一屋子都是什么人,王淹既然親自上門請他來,謝意又坐在這,那自然是要仔細的瞧。

他問道,“小姐,最近葵水可是許久未來了?”

顧蓉點點頭。

“近日是否夢魘,睡得不安穩”

顧蓉也點點頭。

一連點兩個頭,王淹的臉色霎時變得極差。

“可有覺得心口氣悶難忍”

顧蓉搖搖頭,“這個倒是未有。”

他站起身,也是有些猶豫,就如同剛剛趙大夫的場景一般,幾人都在等他的結果。

“……慧極必傷,姑娘以后切莫操勞,損耗心智……”他頓了頓,道,“若是好好調理,性命可保十年無憂,可若是再這樣放任下去,小姐……最多只有一年光陰。”

顧蓉像是早已料到,勉強笑道,“有勞您了。”

章院首道,“我給小姐開一副調理的藥方,一日一服用,以調養生息,小姐放寬心,好好修養。”

他換到書桌旁,寫了藥方,遞給一旁侍女打扮的秋意,叮囑道,“從明日起,五碗水熬成半碗煎服,特別忌口的食物倒是沒有,不過姑娘家,還是要少吃生冷腥辣。”

王淹道,“有勞章院首了,我送您出門。”

“嫂嫂……”顧蓉叫住上官子溪,“我的事,不要告訴嬸嬸,替我瞞著。”

她點點頭,道,“自然,你不要擔心。”話剛說完,卻紅了眼眶。

她與顧蓉相處的時間不多,可第一次,她替自己療傷,第二次她送自己回上官家,替她擋了上官婉兒的那些手段,為她謀了一份庇佑。

如今已是一家人,愛屋及烏,她對于顧蓉,有感激,有疼愛,更真心替她難過。

顧蓉道,“我想和謝意說會話。”

不一會,屋內就只剩下她與謝意二人。

眼前的人神色如常,只是扣著她的手越發的緊。

顧蓉知道,他一向都是這樣,他永遠這樣,她倉然抱住他,“謝哥哥……別這樣,我害怕。”

顧蓉真的慌了,她這么自私,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她曾一再的疏遠過謝意,可是……

謝意反摟住她,安靜無聲。

他突然想起許久之前的一些事,想起有時候余光瞥去時,她微微皺起的眉頭,想起康城內她夢魘的睡不著,想起秋意明明已是四月,卻擔心她染風寒,給她披上披風,想起她憧憬萬分的說等他閑了……

有些事情,原來早有預兆,可預兆之前,她卻早已知曉。

她瞞住了所有人。

那到底是什么時候是在鹽都還是南境還是西元

有一束光亮突然砸在他眼前,有些猜測,在此刻,竟變得合情合理起來。

她自知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曾對自己避之而不及所以哪怕心動情起,依舊狠絕的說別再來找她的那種話?

沉默半晌,他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顧蓉在他懷里搖搖頭,拱得他衣服凌亂,片刻,從他懷里抬起頭,眸光一片濕潤,“我們成親吧,好不好?我還有十年呢,我還能陪著你十年,十年之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另娶,只是……”她的眼淚猶如決堤般,哽咽道,“我死了以后,你不要忘了我,你要記得我,我們一起經歷了這么多,我不想就這么輕易被你忘了……”

他低頭,唇瓣壓住了那洶涌的哭腔與慌亂,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在她唇瓣上輾轉吮吻,扣緊她的十指。

謝意閉著眼,不敢睜開,怕滿眼痛意被看見,怕慌亂與無措被她知曉,怕她更加不安更加惶恐。

他要鎮定,他要安撫她,而不是兩個人自哀自嘆。

須臾,他額頭抵著她的,低聲應道,“好,我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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