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知錯了,行事不該如此出挑宣揚。”嘉月乖乖認錯。
容母仍板著臉,訓斥道:“你馬上就要到及笄之年,也該懂事些了,身為大家小姐,更應言行舉止,恰如其分。我總是讓你行事穩重,莫要招惹了口舌是非,你竟一句沒記!荀嬤嬤教導過的東西,怕是也都忘了!”
山月居里,嘉月拿著只小狼毫筆,邊抄著女誡邊聽著采萍打聽來的消息。
“那我豈不是很快就有位新嫂嫂了?”嘉月頓筆,細細回想了一下沈家小姐的相貌。
“可不是。”采萍沏好茶水,又取了托盤上一碟玫瑰松子瓤糕端到嘉月的面前,“不知那沈家大小姐是何等模樣呢。”
岑媽媽送了嘉月出院子,溫和勸慰道:“姑娘要聽話,夫人這都是為了你好。”
“媽媽別擔心,我都省得的。”
待送走了嘉月,岑媽媽端了一碗安神茶進屋來,她剛站在屋外也聽得了七八分,瞧著容母面色不霽、目色沉思的模樣,寬慰道:“夫人且寬心,咱家姑娘秉性純良,斷不是擅專胡為之人。”
五月初,臨近端陽佳節,滿府里一片勤快火熱,上上下下忙的打掃庭院,置辦端午的節禮,采買香料藥餌。
山月居梢間里,嘉月并芳芷、汀蘭兩個丫頭正扎著繡花繃子,對面采薇在給她繞線,她預備縫制幾個香囊佩戴,以作避邪驅瘟之用。簾子一動,采萍端了用烏梨木雕的小茶盤進來,白釉瓷盤里盛著櫻桃、桑葚等時鮮果子。
嘉月聞聲抬頭問:“我吩咐的香料可買到了?”
“出門采買的媽媽說待會便給送來。”采萍撅了撅嘴,又說:“現下端陽節下,香鋪里香料價格比往常加上十倍去,便是如此,還難買呢。”
嘉月笑道:“這時節香料又得自用,又得送人,可不就緊湊了麼。”
采萍一想到多花了十倍的銀錢就一陣心肝疼,她晨間可看見出門采買的媽媽捧了大包的銀子買這些東西呢。
這時采苓走進來,手捧著一只錦盒,“剛陸府送來了端午的節禮兒。”
打開一看,錦盒里裝了團扇兩柄,紅麝香珠一串。
這團扇倒是常物,只是紅麝珠稀奇,幾個小丫頭都不禁停下手中的活來看。
采苓贊道:“這是時下京里最時興的避暑香珠,聽說做法頗為復雜,取龍腦、蘇合油等香料,白芷、川連、連翹等中藥,又有磨碎的香如蕊、甘菊花、玫瑰瓣,同時添加朱砂、雄黃,將這若干香料和中藥調和在一起,做成帶孔的圓珠,可辟穢醒腦清暑呢。”
嘉月拿起香珠細嗅了下,笑道:“果真清香四溢。”
“小姐可要戴上?”
嘉月點頭,反手將珠串籠在手腕上,輕笑著:“所謂‘衣香猶染麝,枕膩尚殘紅’,便是如此了罷。”
她抬頭眼光一掃,忽疑惑了問:“怎么不見碧桃、紅杏?”
采薇道:“碧桃老子娘生病,特意稟告了夫人準她回家侍疾。噯,說來這丫頭也是命苦,她爹早年病逝,家中哥哥又是個不頂事的,在外欠了銀子還不上,就動了心思要把她抵給那債主人家當小妾,她拼死不愿,后來沒法子了,才被賣到府里當差。”
嘉月眉頭輕輕蹙起,咬唇凝思道:“原先竟不知里頭還有這般緣由……這樣,你明兒去賬房支二十兩銀子送去她家,也好解了眼前這困。”
采萍呵呵一笑,接口道:“小姐心善,且不用費心這事,夫人早早就差人去辦過了。”
嘉月點了點頭,“這是最好不過了。紅杏呢?”
采萍撇了撇嘴,低聲說:“她攬著差事去大奶奶處送節禮了,這丫頭最近是有些活泛了。”
嘉月手中一頓。
紅杏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今也快到及笄之年,老子娘也在仔細撿尋人家,正盼著做點事才好在夫人面前報功,好得以放出府去,再好好尋個正頭人家嫁了。
默了一會兒,嘉月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緩緩道:“大家主仆一場,若她有好的去處我定不會攔著,將來我也會盡力給你們找個好著落,再多添一份嫁妝,讓你們風風光光的出門。”
兩個小丫頭悄悄互視一眼,心里暗喜。要知道,尋常丫鬟的前程,至多不過嫁個上進的小廝或管事,但若主人家心善的,則可放了身契出府,再給一筆銀錢風光正經的嫁人。
采苓掃視了她們一眼,心中了然,沉下面色冷冷道:“小姐待我們的好,奴婢們心里都知道。可奴婢們心里不敢端著心思,只管謹守本分,好好忠心侍奉主子。”
屋里一時冷了下來,兩個小丫頭背上有點發寒,芳芷汀蘭忙的跪下表忠心:“只要小姐不嫌棄,奴婢們都愿意一輩子跟著小姐。”
采萍復又看了眼她們,笑瞇瞇著說:“小姐良善,仁厚待人,有些個小錯也不忍心責罰我們,這樣的好主子哪里去找呀,我們都愿意一直服侍小姐呢!”
嘉月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屋內氣氛瞬時化解,大家又各自做著手上的活計。
嘉月抿嘴笑了一下,接過茶盞輕吹了口茶:“母親看中的媳婦,自然德言容功樣樣不差的。”
采苓點點頭,輕笑應是。
進去后,果然瞧見容母冷著臉坐在羅漢床上,面上一派肅容威嚴,顯然白天發生的事已聽下人稟告過了,嘉月低垂臻首,站定跟前。
“越大越沒了規矩!”容母一掌拍在旁邊茶幾上,震的幾上的茶盞都微微一顫。“你又何必強出頭,那終究是她家家事!”
晚間照例去容母處請安,兩廊檐下站著兩溜隨行聽喝的丫鬟婆子,岑媽媽在門口守著,臉色倒是平靜,看不出什么。
“母親和嬤嬤的教導自然是不敢忘的。岑嬤嬤曾教導說,德言容功,柔閑懿恭,緘口內修,恭奉儀范,此方為體統規矩……是我沒學好。”
容母嘆了口氣道:“這丫頭雖面上瞧著恭順聽話,但心里也是個有主意的……罷,罷!若自己做了主,比什么都強,以后的日子終歸得她自己過。”
見了這陣仗,嘉月心下躊躇地站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進了屋子。
嘉月回去后勤懇的抄著女誡,鎮日一副誠懇認錯努力改正的模樣,茶飯都顧不上吃。
容母氣了幾天,終究狠心不下,吩咐廚房燉了燕兒窩日日送去。
過得半個月,挑了個風暖和煦的日子,容母親自帶景云上沈家拜訪,沈家夫人見他相貌英俊,氣度也好,既有官聲又有人品,更有容家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心下甚是滿意。剛剛春末,沈家便同意了婚事,鑒于男女雙方年紀都不小了,等不得小兒女談婚論嫁一拖便是兩三年的作風,兩家一致同意盡快把婚事給辦了。
嘉月背脊繃緊,低聲辯駁道:“母親,那蘇四公子為人輕薄無禮,定不是良配,我與淑然姐姐從小一同長大,決不能見她因權勢脅迫而嫁進蘇家,那可是女子的一生啊。”
容母看著嘉月沉思片刻,冷聲道:“但你做事這般不計后果,稍有差池,便會引火燒生的!你可想過,這也許會毀了你的名聲!”
“你記得就好。”容母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罰你禁足一月,外加抄寫女誡十遍!天色不早了,你去罷!”
嘉月恭敬應是退了出去,但胸口一顆提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容父特請了大理寺的范大人去沈府下定,兩家一湊,便定于五月初八下聘,七月十六成親。
沈家是詩禮簪纓之家,乃文臣一脈,家中幾代皆在翰林院任職,舉世清流,門第顯貴。沈家大小姐人品、才貌、家世樣樣俱全,容母選媳婦的眼光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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