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先是忙不迭的道了謝,又賠笑說:“小姐抬舉老婆子,本該是領受的,只是我還得趕著去夫人、大奶奶處,也是不好久留的。”
嘉月笑了笑,“倒是辛苦媽媽了。”
頭朝喜服需得隆重,沈氏身著大紅底繡金絲五蝠捧云團花的蘇緞長裙,磕頭下拜時,姿態恭順,儀容端莊。
喝過了新媳婦的改口茶,容父嘉勉了兒子兒媳幾句“舉案齊眉開枝散葉”的話,容母亦笑顏晏晏的囑咐了幾句,容母房里的丫頭呈上來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這對玉鐲當年是景云的祖母傳給我的,今日就交給你了,日后夫妻和睦,相親相愛。”沈氏接過了玉鐲,又拜謝了容母。
給父母行過禮后,便是妹妹給兄嫂見禮。因這是丈夫唯一的嫡親妹子,沈氏自然不敢怠慢,她早準備好了一個金累絲繡花香囊。
長街上一群小孩子笑吟吟,手拉著手唱著兒歌。
“五月五,是端陽;門插艾,香滿堂;吃粽子,撒白糖;龍船下水喜洋洋。”
當日入夜,容府一大家子人溫了菖蒲酒把盞小聚,丫鬟婆子雜役連同管事們也按份例分發了粽子。
此時,一眾下人端著早膳上來。席間,沈氏站起身來服侍容母,更是頗體貼的考慮到了容母的口味問題,容母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
沈氏閨訓極好,入門后便是晨昏定省,隨侍在側。然容家這樣大戶人家的長輩自也是和善寬厚的,不會像市井小戶般苛待兒媳,時時叫站規矩,況且容母也不是個霸道左性的婆婆,便常叫沈氏自去歇息,也撂了部分管家庶務之事給她,沈氏心下感懷不已,更加孝悌恭敬起來。
沈氏是個溫柔和善的性子,嘉月與沈氏姑嫂兩個很快就熟稔起來,相處得十分融洽,不時還會主動指點繡活、看賬。
許是看賬本著實是個力氣活,嘉月好幾次直看得頭腦發暈,昏睡過去,沈氏則笑吟吟的搖頭輕嘆,悄悄用朱筆給她摘抄了些要緊處。
又過了數日,容母忽的接到了陸家請她過府的帖子,便換了正式衣裳坐車過去。
倆老姊妹見面,自是親親熱熱得寒暄了一番。
“前陣兒暑氣重,近日天又涼的快了些,你身子弱,得多注意身體才是。”陸母一面說一面吩咐人端上溫溫的參茶來。
“都好,都好,知道你總記掛著我!”
陸母笑瞇瞇的一臉慈愛問:“嘉丫頭今日怎么不見了?”
“快不要提這丫頭了,近日胡鬧得很,被我拘在家里把性子修沉穩些!說來,你家思齊是參加完科考了吧?”
陸母聞言,只得無奈一笑。
容母看她神色有異,不免放下茶碗問:“這是怎的了?”
陸母嘆息一聲,把事情細細說來。
八月底朝廷放桂榜,陸思齊名列在榜,算不枉費這數十載一番苦讀。放榜后,本應歡歡喜喜地等著慶賀新科入舉仕子舉辦的鹿鳴宴,然而就在放榜后不要半個月的時間,京中坊談間悄悄傳出一則流言,說是這次科考有人徇私舞弊,考場不公,說得言之鑿鑿,確信可據,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你說這鄉試本三年才一次,又得在簡陋的考場中苦苦煎熬整整九日,恨不得活活脫了層皮,那孩子回來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轉醒……好不容易科考中舉,偏偏生出了這檔子事!”
陸母深深嘆了一口氣,心中惱恨不已。
容母深以為然,陸母又道:“因禮部主禮貢舉之事,禮部尚書又與你家大人交好,還請你家大人替思齊多多留意才是!”
容謹現如今不過三十許的歲數,便已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吏部乃六部之首,而現任吏部尚書的歲數也已不小了,多年宦海沉浮已有隱退告老之意,但是尚書大人一退,自然有人要補進,到時候接任的,十有八九便是容謹。
容母點了點頭,似有所思,因說道:“咱們之間,這些客套就不必多說了!只是……此事現爭論頗大,一時片刻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我們只好靜觀其變了。”
陸母也覺有理,不免輕輕點了點頭:“你向來是個明白的,我記下了。”
“你也莫要愁憂過甚了,仔細著身子。我瞧思齊那孩子從小便是個天資好的,即便是重考一場,也定然是榜上有名,日后封侯拜相必定是有望的。”
陸母眉間一松,笑道:“你專會說些好聽的話來哄我!我心里這點郁結啊,幸虧有你寬慰了。”說罷,緊緊握著容母的手。
容母拉著陸母的手勸慰了一番,又說了好些哄人笑的俏皮話,才乘車回去了。
晚膳后,兩人獨留在房間時,容母服侍著容父去了外邊的衣袍,不免和他提了一嘴。
容父身居官場自也是知道這事的,沉吟了一會子,方意有所指地說:“此事不少人盯著,旁人也是插不得手,畢竟,還是要請陛下乾綱裁斷——”
嘉月乖巧接過,欠身行禮:“大嫂嫂費心了。”
接下來,便是命府內大小管事人等前來拜見大奶奶。待上下都見過了,容父方才說道:“擺飯罷!”
“二小姐好。”那婆子抱著個匣子,半蹲下身子給嘉月行禮,她是容母的配房心腹之一,管著府上采買的事宜。
嘉月笑道:“劉媽媽客氣了。”
日過晌午,用過了飯食,采薇把竹簾子放了下來遮擋熱氣,嘉月懶懶的側臥在羅漢床上,采苓在一旁輕打著扇子。
劉媽媽忙擺手說:“可不敢,哪里辛苦勞累了,原是我該做的!”二小姐客氣,她可不敢自矜。
過了端陽,擇了個初八吉日,容家一早細細打點了一應事物,下聘禮時著實封了一封厚禮,沈家上下亦覺得風光體面,心下十分熨帖,畢竟夫家鄭重以待,厚禮聘之,便表明對自家的姑娘越看重。兩家都是體面人家,沈家亦當著容父容母和媒人的面,明言這一番聘禮沈家不會留下分毫,都留做嫁妝。
忽聽外頭汀蘭通報:“劉媽媽來了。”竹簾子輕掀開來,一個面龐發福的媽媽走進來。
容母開始著緊打點張羅,上下清點家產仆眾,預備各色筵宴之物。容府嫡長子成親,自是務必事事精細不出差錯,一會覺得酒戲太減薄,一會打聽哪家戲班子唱腔不俗,又問管事的瓜果果蔬可都預備妥當了。海一樣的的銀子流水價的出去,緊趕慢趕將一切籌備妥當。
七月十六,宜嫁娶。
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而來,府里掛上大紅雙喜燈籠,各處扎紅點花,披紅掛彩,筵席前前后后共擺了三十六桌。當天不但戲酒十分熱鬧,亦連席面上的菜饌都十分用心。
“這是二小姐吩咐了的香料,小姐且看一看,老婆子還另添了菖蒲、香艾,小姐可以擺放在屋門外,可作驅趕蚊蠅、蟲蟻之用。”劉媽媽一面說,一面遞了一個匣子過來,采萍笑著接了過來。
嘉月微點了點頭,“媽媽辦事辦老了的,我也沒甚么不放心的。媽媽不忙罷?先留下來喝盞茶再走。”
送走劉媽媽后,兩個小丫頭拿蒲艾在屋里屋外熏了掛了,三個大丫鬟將冰片、朱砂、雄黃等香料草藥塞進香囊里,又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再將制好的香囊一一放進早就備好的匣子里,送去各屋各院。
又過了兩日,正是端午節。容母一早兒與幾家關系親近的女眷約好了一道去國露寺燒香拜佛,又捐了一筆非常豐厚的香油錢。
未出閣的女兒家不好拋頭露面的,到了第二日,新婦去正房給公婆磕頭見禮,嘉月才瞧見新嫂嫂沈氏。
兩人一同跪在容父容母面前,“兒子景云,兒媳沈思毓,給父親母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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