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情書,孟萌的臉馬上就紅了,推著眼鏡道:“哎呀,果果你別瞎說。”
“臉紅成這樣,還不承認,萌萌可是我們班的大班花,被人喜歡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來,給姐看看,何以解憂,唯有你果姐姐。”
90年代末移動通訊剛剛興起,溝通條件并不發達,尤其是像‘達崗鎮’這樣在祖國最北邊偏遠又閉塞的鎮子,跟真正的時代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延時效應。
這時候的達崗鎮,磚頭一樣貼到耳朵上的大哥大還沒有完全被小巧的摩托羅拉或小靈通所取代,成年人腰間的bb機和家家戶戶的座機電話依然是最主要的即時通訊工具。因此這些沒有bb機也沒那么多錢在長途電話里聊家常的遠方同學與朋友之間最主要的溝通方式還是以書信為主。
姐妹倆很快便融入進這充滿愛意的初三1班大家庭里,成為了這集體中的一員。
程果在一邊聽到以后,神神秘秘地笑問她:“我們大萌萌不會是收到情書了吧!”
每到周四,學校就會迎來郵遞員投遞來的一批信件,然后一樓的收發室里就會人頭攢動,擠滿了前來取信的人。
拿到信的同學難掩喜悅之情,邊走、邊拆、邊看。
程果說完,就朝孟萌伸出了手,孟萌便也把信往程果的手中遞去,然后程果扯了邊,與劉悅冉一起看起來。
孟萌今天是這兩撥人里的另類,因為她是收到了信,卻哭喪著臉。
信是劉悅冉給孟萌帶上來的,注意到孟萌看完信便要隨手撕掉,忙阻止道:“萌萌,好好的信,寫出來是人家的一份心意,怎么只看了兩眼就要撕掉啊?”
信很短,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小萌你好:
如果上一封來信,給你的生活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并且收回我上次對你說的每一句話。
找了好幾圈確定沒有自己來信、期待落空的就哭喪著臉,無精打采的往班級走,邊走邊不甘心地嘮叨著,說不定被人給帶回去了呢,我回班再瞧瞧去。
孟萌一聽程果的話,又急了:“才沒有才沒有,果果你別瞎說!我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去送送他!而且我從來沒一個人出過崗上去吉西市,我找不到吉西火車站。”
劉悅冉算了算日子道:“這好說啊!20號不就是這周六,咱們一起去唄。”
孟萌的目光從眼鏡中透出來:“真的去啊?”
劉悅冉道:“去啊,他不不是壞人嘛!”
孟萌又有些擔憂地問:“那都誰去啊?我們不能走丟了吧!”
程果道:“嗨,小膽,我問問茜茜,冉冉你問問你妹妹,都女生不行,還得找倆男生,萌萌你問問楚佳,你告訴他,他要不去,以后化學作業就別惦記了,他一去,他們那個三人幫就能都去,這么多人行動,熱鬧還安全!”
孟萌想了想道:“那,行吧,那就先這么暫時定下來。”
劉悅冉道:“好,分頭聯系!”
程果道:“嗯,分頭聯系!”
雖然事情暫時這么定下來了,問題也算是有了答案,但是受這件事所累,孟萌晚上有點小失眠,上課也不再能像原來那樣集中精力,于是在第二天下午第一節的物理課上,過于無精打采的孟萌都被物理老師萬德寶誤診為生病了,他站在講臺上非常負責地問孟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去校醫室。
孟萌剛才都迷糊著了,聽到老師召喚,閉著眼睛站起來,稀里糊涂地答道:“老師校醫室這道題我不會。”說完引來全班的哈哈大笑!
萬德寶長嘆一聲,說了句:“來,文藝委員,來一首物理課鎮課之寶,讓我們大家一起精神精神!“
于是程果姐姐站起身,雙手舉起,氣勢恢宏地打著拍子道:“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預備唱!”
鎮課之寶演唱完畢,果然困的不困的,帶困不困的也全都唱精神了,班里瞬間彌漫著一股坐了一屋子武林高手的蓬勃氣勢!
這萬德寶是達崗子弟校的“寶藏”老師,人送外號萬能教。
所謂萬能教就是,人家,什、么、都、能、教!
沒錯!
數理化、文史地、音體美,只有你開不到的課程,沒有他萬能教不能教的課程!
這幾天數學老師生病來不了,為了不耽誤進度,很可能來的是萬德寶。
這幾天地理老師有事來不了,為了不耽誤進度,很可能來的還是萬德寶。
這幾天化學老師有事來不了,為了不耽誤進度,很可能來的依然是萬德寶。
最夸張的是,真正執行素質教育,注重學生全面發展,從來不搞“動不動就讓體育老師家出點事”的達崗子弟校,在真遇到體育老師有事的時候,就會認認真真地給體育老師找個替課的。
那一天大家排好了隊形往哪一站,只見萬德寶叼著哨子,遠遠地攜球奔來。然后一個物理老師站在隊伍面前說道:“今天體育老師有事,我來給大家代一堂!全體都有,向左轉……”
正因為萬能交如此萬能,他的主學專業成為了達崗子弟校的一大謎題:萬德寶到底是學啥的!
最后謎題解開時,全校都大跌眼鏡!他的專業竟然是學法語的!
法語!多么遙遠的語言,這萬德寶老師也太不務正業了,就沒人聽他說過。
孟萌說:“他上一封信說他對我產生了超越妹妹的感情,這次不但把上次的話都收回去,還提出讓我去送他,我當然想把他的信給撕了。”
程果道:“哈哈哈哈,萌萌,你是不是也動心啦啊!所以現在因為人家不承認了你就生氣了!林妹妹12歲就哭哭啼啼地談戀愛了,你這比他晚了好幾歲呢!情竇初開自然現象,你果果姐支持你。”
能遇到你是我最近這一年,經歷的最開心的事。在我最沮喪的日子里,你的積極努力,開朗樂觀,都深深的吸引了我,也讓我重新找到沖破黑暗的勇氣。
我就要去南方上大學了,9月20號下午3點的火車,以后從我給你寫信到你收到我的來信,估計要用上一個月的時間了,所以我真希望我走之前,能在車站見你一面。
少年看世界的眼睛是簡單而純粹的,每每來到新環境,不屑兩三天就能發展出一段真摯的深厚情誼。
看完信,程果道:“這就完了啊,而且什么叫沖破黑暗的勇氣啊,他怎么就黑暗了,萌萌,你又是怎么給他帶去的光明啊?”
孟萌開始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細細道來:“這個哥哥是去年我在吉西市里住院時認識的。他說他這次住院會直接影響到他高考,所以他每天都挺悶悶不樂的,然后我就每天給他講笑話,慢慢的他就也每天都給我補習功課,就這樣,我們就熟悉起來,我出院的時候我們彼此留了地址,說好要定期寫信鼓勵對方。他去年高考復讀了,今年應該是考了個不錯的大學,要去南方上大學了。”
劉悅冉說:“這不挺好的一段友誼嗎,那你剛才怎么還要撕信啊?”
所謂見字如面,當時收到一封期盼已久的遠方朋友的來信時,那種愉悅感,是現在的視頻通話所完全不能比擬的。
而且信件的信息量非常大,話癆點,又愛東拉西扯,還不嫌寫字累挺的,往往一封信能把這一年半載發生的事,一件件、一樁樁,全都說個明明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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