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藍五十大壽!”裘千可眉毛長得極其短小,而且曲度異常,此刻他一激動,模樣更顯滑稽,配上那雙小到一條縫的眼睛,簡直像足了戲臺上的小丑。
“呵,多虧是我家王爺,換個人定得治你的罪。”
元靖揚了揚手:“裘大人請起吧,楠兒總朝我說起你。”
裘千可笑瞇瞇地起身,應是看見了地上扔的幾封廢折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王爺可是在憂心參李太傅的折子?”
明若楠朝元靖挑眉笑道:“我說什么來著,這老頭狡猾的很!”
元靖抬眼看了眼裘千可,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許。只是看了一眼便放棄了,自己六皇兄的眼睛平日瞅不見,是因他太胖,努力努力也能睜開。而這裘千可,完全是因為眼睛太小,此刻只剩下兩道和眉毛一樣弧度的線條,根本見不著眼在何處。
“聽聞裘太守,曾是梁太師的學生?”
元靖看不出,便只能用話語試探。
“是。”裘千可并不否認,但緊跟著又道,“我也是西南的父母官。”
元靖握著筆的手一怔,詫異地抬起頭,望了半晌裘千可,嘴角終于揚起。
他竟只一句話,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不如這折子,由裘大人來寫?”
裘千可笑著摸了摸下巴:“要我說,這折子寫了也白搭。”
元靖沒料到裘千可說話竟是這個風格,可聯想起之前聽到的他的事跡,不禁哭笑不得。
裘千可任西南郡太守前,可是十足十的笑柄。羅大宏之前的參政處參政,便是這位裘千可。他本處在離陛下最近的地方,可此人竟憑著一張不留情面的嘴,數次進諫,將自己生生從一品預備役,一路諫到了從四品。而且還被發配到了最邊遠的西南郡,這五年間,他不管政績多好,都沒能再被提拔,實在是因為武帝恨極了此人,想讓他在西南郡這個有寒冰派和戍邊軍雙重打壓的地方,長長記性。
裘千可雖然得理不饒人,但他的才學,卻是有目共睹。而且在西南郡這幾年,不僅沒有被打壓,還融入的極快。不僅與寒冰派合作愉快,就連跟普通百姓都能打成一片。
就拿昨日來說,這老藍不過是個街角裁縫鋪的老板,他堂堂一個太守,拎著塊臘肉便去參加人家壽宴了,還跟著上醉仙樓,喝了個伶仃大醉。
所以此刻元靖看著眼前這位傳奇般的人物,并未質疑他說出這話的原因,虛心求教:“裘太守何出此言?”
“此事涉及李太傅,就算折子進了京城,也不一定能到陛下手里。王爺應當了解參政處的職責,難免會有有心之人,混在其中。”裘千可笑瞇瞇的模樣,卻講著不怎么中聽的話,“陛下現如今,越發懶得親理朝政,聽聞勤政殿的折子,全是參政處批過急、緩急的,而陛下只看‘急’。”
元靖望著著裘千可的眼神微微變化,而臉上的笑容卻更濃:“裘太守,人在西南,倒對京城之事了如指掌。”
明若楠聞此挑眉,看了眼自家相公,第一次覺出他身上有股勁兒,竟像極了他那位父皇。
不過她可絲毫沒有想攔著裘千可繼續說的意思,畢竟這老狐貍想說什么,武帝都攔不住,更別提元靖了。
“哈哈哈,老臣京城還是有些朋友的。”
“看來這朋友離我父皇還挺近。”
“老臣之前離你父皇就挺近。”裘千可笑著又朝前湊了湊,“關于送折子的事,老臣倒是有個建議,王爺聽聽?”
元靖笑道:“我不過是個傻子,你跟我說這些作何?”
“王爺壓根沒打算跟老臣裝,老臣又何必裝傻?”
元靖無奈搖搖頭,將手中的筆放下。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這人嘴可比我厲害多了!”明若楠托著下巴朝元靖眨眨眼。
“多謝少主夸獎。”
“呸,老狐貍,誰夸你?真好意思給自己臉上貼金。”明若楠白了眼裘千可,“快說,說不出個好主意,我就朝陛下建議,讓你回京城守獵場去。”
元靖眼見著裘千可的笑僵在臉上,心里忍不住覺得有趣。他十分佩服自家娘子,竟能將這些人的脈捏得死死的。
“裘太守請講。”
裘千可見元靖點了頭,毫不客氣地直接坐下:“老臣的建議是,這折子換條路走。”他說著手指在桌上朝前一滑,拐了個彎,嘴里還擬著馬蹄的聲音“咯跶咯跶”。
“可……”
元靖捏了捏額頭,裘千可問道:“王爺為何犯愁?是這司達不可信?可他來西南時候可說什么跟少主親若兄妹……”
“唉,總有種要送自己媳婦入虎口的感覺。”
明若楠一腳踹在元靖后腰,無奈朝裘千可道:“老狐貍你來擬折子,我讓人去趟將軍府,請司大哥來敘舊。”
元靖撇著嘴,硬撐著不肯點頭。
“乖,聽話。折子走軍報是最快的,你心里也明白。”
元靖何嘗不知,押送連富貴進京至少一個月,而快馬往返一趟西南,最快半月即可。半個月的時差,會產生多少變故,他并非不明白,只是他總介意司達看著明若楠的眼神。
“唉,那司達說起少主時,眼里都閃光!”
明若楠抄起手邊的毛筆就朝裘千可扔了過去:“老頭兒你亂說什么?”
裘千可笑瞇瞇地朝邊上一躲,對自己躲開的姿勢還十分驕傲。
“想當年老夫總是躲陛下扔下來的硯臺、食盒、折子,早練就了一身……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本空折子砸在了腦門上。
“我明若楠想扔誰便扔誰,你以為你躲得掉?”
裘千可揉著額頭只能認慫:“老臣的意思是,司大將軍,看著少主,那是欽佩,是崇拜!確是兄妹之情。”
元靖心里這才舒坦,半晌后,才終于點了頭。
司達剛從葛山關巡查回來,他來西南四個月了,始終謹記周老侯爺的教誨,每月定要去葛山關巡查邊防,從將軍府至葛山關,往返快馬不過三日,他也樂得如此。
只是今日回來后,屬下慌忙進來,似有緊急事要稟報。
“將軍,京內來了位大人物,您得過去趟!”
手下此刻著急的滿頭大汗,畢竟京城來了人,戍邊將軍若不親自去趟,常有被冠上謀反之名的先例。
可司達似乎并不大想理會這些:“一個時辰后的兵陣演練準備好了么?”
副將點點頭,欲言又止:“將軍還是先別管什么演練不演練的……”
來通報的這人從前既不是西南軍,又不是司達的親信,所以此刻看著將軍一點兒不慌,竟還準備去先練兵,心里更加著急了。
“將軍,如此不妥啊……”
司達皺眉,看著此人怒道:“練兵之事難道不比拜見什么京城來的大人物更要緊嗎?作為軍人,必須……”
“將軍,是譽王和譽王妃來了……”副將是司達從京城直接帶來的,打司達在禁軍時便一路跟著,所以此刻見他仍是一本正經說這些,忍無可忍才打斷。
緊接著,沒等通報的人反應過來,司大將軍,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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