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梅院。
除了還在昏迷不醒的秦老夫人,秦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齊齊守在產房門外。
年齡最小的四姑娘哭的滿臉通紅,眼淚鼻涕一大把,甚是可惜。
身旁的二姑娘含著淚花輕聲細語的哄著她。
秦明聽著兩個女兒的啜泣聲,不由跟著濕了眼眶。
他們是少年夫妻,自成親以來,二十多年過去,兩人感情一直琴瑟和鳴,從未吵架拌嘴紅過眼。
玉梅的性情溫和謙順,往年他時常鎮守邊關,沒有多少時間顧家顧上她。可這個傻女人從沒有一點怨言,為他侍奉雙親,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打點操持家里家外。
秦明捂住半張臉,掩飾著這一刻他的脆弱。
“嘎吱——”
門被打開,從里走出來的穩婆滿身大汗,手上全是鮮血,神色凝重,“秦老爺,老身盡力了。”
心里緊繃的那根弦猛的被扯斷,秦明刷的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幾位大夫,可他們除了唉聲搖頭,竟然沒有一人可以施救。
“夫人——”
屋內高聲的驚呼,瞬間震醒了他,顧不上其它,秦明抬腿就往產房里沖,連一旁跟著的管家都沒來得及拉住。
進入晦暗逼仄的產房,空氣里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只供一人平躺的簡易竹抬上,玉梅她上半身軟綿綿的靠在阮嬤嬤的懷里,下半身被架在竹竿上雙腿懸空。
暗紅的鮮血涓涓流出染紅了身下大片衣擺,“玉梅,你怎么樣?我來了,我在這陪著你。啊,你爭氣點別讓我食言,你聽見沒有…”
只是聽說婦人生產那是多么兇險,是一只腿邁進鬼門關。可聽的再多也沒有親眼見到的這么讓人驚心動魄。
“秦老爺…令夫人的羊水流盡孩子還是出不來,大夫的催產藥喝下去也沒有絲毫動靜。這模樣怕是…”
是要一尸兩命了啊,可憐哪!跟著進來的產婆搖搖頭,孩子生不出來,血也止不住,難了。
不為所動的秦明只是握住夫人的手,大聲喚著她的名字,跟她說話,希望…只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阮嬤嬤別過頭,全身顫抖,扶著她的手那般冰涼刺骨。
“夫人!夫人!”
“玉梅不要…”
只見本還有微弱反應的人,像是無法再維系那口心氣兒,整個人無力的往下滑倒。
“嘭——”
門從外被暴力的打開。
“你是…”
屋內秦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話未呵斥完就被來人用銀針定住,一動不能動,皆是驚駭的瞪大了瞳孔。
產婆見這突然的情況,嚇得短促驚叫了一聲,反應過來迅速捂住了嘴,退到了秦老爺他們身后,緊靠在墻角邊上。
除了充耳不聞其它聲的秦將軍還是喃喃自語中,視而不見其它人的阮嬤嬤還在沉浸悲傷里。兩人對于突然闖進來的人沒有絲毫反應。
如久不疾不徐的走到他跟前,清脆的聲音響起,“大伯。”
“嗯?沈…沈小友,你,你怎么在這里…”
反應慢了多拍的秦明,瞧著竟莫名憨傻可愛。如久在此時此刻揚起的笑臉,顯得很是陰森詭異。
手輕輕搭在秦夫人的手腕上,如久皺眉,只余胸口溫熱,脈象已經消散把不到了。
還好,來得不算遲。
從背包里取出裝著金針的小包包,捻起其中一根。
“沈小友你這是要做什么?”
“秦大伯,可信我?”
面對這突然出現的小家伙,秦明第一次滿含銳利,眼帶審視的打量她。
似是用了很長時間其實不然,秦明僵硬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擲地有聲的回到,“自然。”
就憑著她這身自信的神態,從容不迫的作勢。以及對于自己生死搏殺中練就出的敏銳直覺,他信她。
“眼光不錯哦,大伯~”
邊說著話,如久不在留手,心法運轉,指尖的金針頂端散發出橙黃色微光,乾坤十二轉之三轉法。
“血…血止住了。”
“靜聲!”
秦明冷聲輕斥,轉頭再次目光如炬的看向她的動作,下意識的連自己的呼氣聲都不由控制在最小。
眉間一針,自左手至頸間再到右手四針,胸腹各一針,胯間兩針,雙足兩針。
十二針用完,由上往下的橙光形成了完整的五星芒陣。
十指翻飛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只見殘影,伴隨著掌中往外涌動的內力,轉起金針讓它們震顫出特有的頻率來回律動。
平躺著的人,胸口漸漸有了微弱的起伏,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明顯。
“嗯…”
這一道嚶嚀出聲。
讓一直死死壓在胸口的重量盡數被挪走,壓抑許久的眼淚嘩嘩流下,秦明一把握住她下意識揚起的手。
血止住了,岔過去的那口氣也順回來了,現在需要解決的就只剩下腹中的胎兒了。
“秦夫人,可聽得見我說話?”
迷迷糊糊中的錢玉梅,只覺得最初把自己淹沒的冰涼陰冷,都變成了這股暖融融的柔光緊緊包裹著她。
“孩子在腹中太久,怕是會憋壞。想想他們,讓自己堅強一點再努力一次。”
對,她在生產,她的孩子,不能…她不能讓孩子有事…
“產婆婆和那位嬤嬤過來幫忙只管接生,其它的交給我。”
小小的人,那聲音中透出的沉著冷靜。莫名有著讓人沉心靜氣的能力,并毫不猶豫的去相信,愿意聽從她的安排。
穩婆和阮嬤嬤行動起來,一人去看身下的情況,另一人去準備熱水帕子。
申時末,伴隨著陽光最后的余暉,玉梅院中響起了嬰孩的哭嚎聲,雖然聲音很小,卻能讓鴉雀無聲的院中人都一一聽到。
神奇的是,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又有一道弱小的哭聲響起。不說被定了滿院的人都震驚不已,在產房中行動自如的三人也表示被嚇得不輕。
“這,大夫沒說是雙胎啊,怎么夫人生了兩個?”
“兩個孩子都這么小,會不會有什么問題啊?”
“哎喲,一哥兒一姐兒,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龍鳳胎啊,秦夫人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可不正是嘛!”
望著滿臉求知欲的人,如久抿嘴,實在沒法為他們解釋,雙胎與重孕的區別。
別過頭不理會,專心取針,消毒后一一放回小包包里。
等隨著她踏出產房,再迅速收回定人的銀針,院中頓時喧嘩一片。
“沈小友,小友留步。”
夫人和孩子都沒事,正被下人們妥善照顧,秦明跟在小家伙身后見她取了銀針竟然準備直接走人了,這怎么行?不禁大聲挽留。
“還未曾好好感謝小友,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想走了啊?這診費都不收了?”
“這不是見大伯你家還有的忙,不想多做打擾啊。至于診費我還真沒有擔心。”
“哈哈哈哈——”
真是個妙人兒。
“小友醫術如此驚人,還得有勞小友幫忙給內子小兒他們開些方子調理一下,還有我母親…”
“不行。”
如久拒絕的干脆利落。
“這,是為何?”秦明不解。
“師門規矩,不死不救。不問診不開方。”
還有這么奇怪的規矩?不過既然有原因,秦明自然沒有強求,也沒有生氣,無論怎樣她都是秦家的恩人。
“至于診費,我希望大伯換種方式付給我。”
“哦?是什么?”
“一封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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