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旨意下得十分jing妙,不但顯示出了新朝的仁慈,還道明了婉珍和婉華在宮中的處境。
慧空待宣旨官離去后,忐忑地問若舒,“婆婆,婉珍的名冊不是都入了太廟么?”
若舒說道:“不過史官的一筆罷了,不記便不算真。”
“也不知這是好是壞?”慧容自顧自說道。
若舒并不擅長傳道解惑,有些懷念長公主在時常常自告奮勇擔了此任。“既然有了旨意,今日就將婉珍接回來吧?”說完,就吩咐套車,準備親自去宮門前接回婉珍。
慧容終于想起同在宮中的婉華,問道:“婉華呢?”
“太妃恐怕暫時不會放她出宮,反正有了旨意,她何時都能出來。”若舒解釋道。
“也是,她畢竟用了假名,只要離開京城,再過些年月,變了模樣,也無甚損傷。”慧容說道。
若舒見她這副模樣,愈發堅定了要帶婉珍出京的想法。
婉珍入宮時,走的是皇宮的正門,八抬大轎。如今出宮,卻是走的偏門,從一頂小轎上下來,身后只跟了幾個從府里帶去的婢女。慧容見了,撲上去就一把抱住了她,剛打算哭出聲,婉珍趕緊攔住,“母親,切莫失禮,回府再說吧。”
看到若舒從馬車上下來,輕輕推開了母親,走到若舒面前,輕呼了聲,“祖母。”
若舒微微一笑,“先上車吧,其他的由他們去做。”
上車之后,若舒直接說道:“先隨我去青州走走吧。”
婉珍答道:“多謝祖母,一直想去,卻總沒機會。如今得償所愿,若是祖母同意,婉珍倒是想在青州多待上些日子。”
慧容一聽,抹眼淚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又不是去避禍,散散心就罷了。你還這么年輕,哪能就此避世不出呢?”
婉珍回道:“母親,我又不是世外高人,何來避世一說?”
慧容說道:“總之,母親是不想你因此一直消沉下去。”
婉珍說道:“母親,女兒哪里消沉了。在京城里,難免多些是非,這出了京,何人還能識得我。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女兒的將來,女兒想自己做主。”
慧容還想開口,卻被若舒的話攔住了,“總算出來了,先放松些時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對了,國公爺已經去了北地,準備將世子爺替回來。不如,等世子爺歸府后,你再決定如何?”慧容說道。
婉珍聽了,對若舒說道:“祖母,祖父是為了我才去替父親的么?”
若舒回道:“也是,也不是。將軍困在京城多年,能重歸北地,是他長久的心愿。”
婉珍接道:“如此最好,不然,婉珍倒是要愧疚了。祖父舊疾在身,原不該再去受那苦寒的。”
若舒說道:“那是他們男人的事,我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祖母,婉華說她還想在宮里陪太妃幾年,要府里莫要掛念。”婉珍說道。
若舒點頭,“長公主走時,也是如此說的。既然是她自己的心愿,原該成全她才是。”
慧容又問起了婉珍在宮中之事,婉珍說道:“倒是沒受驚嚇,宮里除減了人,其他的一切如故。”
“新皇后為人如何?”慧容問道。
婉珍答道:“母親,管她如何,也與我們再不相干。在女兒看來,母親日后也該像祖母一樣,遠離了這是非場吧。”
慧容說道:“我哪是那沽名釣譽之人?”
“現在想來,當初我們若是都學祖母,說不定還能避開這場禍事。”婉珍說道,“祖母,八姑姑留在宮中的東西,婉珍也一并帶出來了。”
若舒有些心疼地看著被世事逼著長大的婉珍,“都是身外之物,婉珍有心了。”
婉珍突然問道:“祖母,祖父出京,與我出宮有關么?”
若舒下意識地’嗯?‘了一聲,有些轉不過來,而后明白了婉珍的意思,趕緊搖頭道:“非也,別多想了。”
婉珍說道:“因為這道旨意下得十分寬宏大度,仁意滿滿,給我和婉華留足了臉面。都是你死我活的買賣,他們沒必要對我們手下留情。先朝早有先例,廢后不是強迫自縊就是出家為尼,能像我與婉華這樣,得以出宮全身而退的,前無古人。故而才想著,必定是國公府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能得如此。”
若舒將小幾上的吃食輕輕推到婉珍的面前,“別多想了,沒有的事。”
快到府門時,婉珍突然又問了句,“祖母,你何時去青州?”
若舒愣了一下,回道:“等你準備好即可。”
“我沒什么好準備的,帶上些換洗衣衫就可以了。”婉珍快速地答道。見慧容準備答腔,趕緊攔道:“母親,我曉得你是為我好,可這京城,女兒一天都不想再待了。”
若舒心疼地看著強裝鎮定的婉珍,說道:“明日就可,若你仍嫌太遲,今日也可。”
“祖母,今日便走吧,我不下馬車了,就在這里等你。”婉珍說道。
若舒轉頭對慧容說道:“那我也不下馬車了,等他們將東西裝好就出發。這府里的事,就有勞你了。”
慧容啞然,可婉珍那決絕的眼神將她嚇住了,沒了方寸的她只得應承道:“那好,我留在府中侯著世子爺歸府。”
之后婉珍一直沉默著,直到出了京城,才見她明顯地松了口氣,“祖母,我想長待在青州,可以么?”
若舒說道:“自己的地盤,想待多久都可以。”
“想想真是羨慕祖母,永遠有一處地方是只屬于自己的,就算外面的風雨再大,也可以隨時回去那里遮風避雨。”若舒為她添了一個軟墊,“若你愿意長居田園,祖母可以送你一住有山有水的宅院,漫步其中也好,騎馬游走也罷。總之,你在里面如何做為,旁人都管不著。”
婉珍再也忍不住,伏在小幾上痛哭起來。
若舒未伸手安撫,也未出言勸慰,任她發泄著心中的苦悶。
當初與她同齡的自己,不是一樣的手足無措么?而今的她,幸好還有家人,不像自己,再大的風浪和苦楚,都只能和淚咽下,當它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