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自然便是王笙了,只是王笙卻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一直舉目眺望著亭外的風光,好似看得格外專注,以致竟有些出神了。聽了她的話,也未曾回頭,只是淡淡道,“旁人只道燕京城最好的風光都在云夢山了,可卻不知道,這怡然亭上登高望遠,能將整個云夢山的景致都盡收眼中。云夢飛瀑恢宏壯觀、靈濟寺寶剎威嚴,后山風光旖旎盡收眼底,雖然并未深入其中,卻也可做那觀畫之人,心得快慰,這‘怡然’二字,果真取得貼切,楚大姑娘覺得呢?”
王笙終于轉頭看向了楚意弦,嘴角輕輕勾著,笑意卻半點兒未及眼底,一雙眼睛里如覆輕雪,薄冷,卻蓋不住眼底絲絲恨意。
楚意弦恍若不見,亦是彎起紅唇,笑得一貫明艷,較之那沐浴在輕雨之中的山花更嬌艷了兩分,“聽十六娘的話意,倒好似頭一回來這怡然亭一般。”
楚意弦私下里早將王笙能查的事兒都查了個遍,連王家捂得那么死緊的秘辛都能查到,又遑論其它?
“有些事,楚大姑娘早已心知肚明,就如猜到今日在這里等著要見楚大姑娘的人是我一樣。既是如此,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呢?旁人還曾夸贊楚大姑娘為人率真,怎么卻也學會了這彎彎繞的裝模作樣?”王笙一勾唇角,冷冷一笑。
“人活一世,處處不易,若能變上一變,便能讓日子過得容易一些,那學著變一變,又有何不可?”楚意弦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
王笙卻是難掩嫌惡地一哼,“要變自然是楚大姑娘的自由,可變都變了,卻還受著旁人那一聲聲性子率真的夸贊,不知心虧是不虧?”
“鳩占鵲巢之人,尚且不覺心虧。我卻是坦蕩行事,坦蕩受之,又怎么會覺得心虧?”楚意弦微頓,也不去看王笙乍然難看的臉色,話鋒一轉道,“十六娘如何會知我信佛之事,看來也無需再問了,倒是我今日既然依約而來,十六娘不如也兌現承諾,將答應要告知我之事,也和盤托出,如何?”
“楚大姑娘說的是哪樁事?”王笙皺著眉,一臉疑惑,見得楚意弦也皺了眉,她這才想起來似的,一臉恍然大悟地牽起了唇,“哦......想起來了,原來,楚大姑娘說的是那樁事啊!早前,郡主來找我,說是能給個機會讓我與楚大姑娘單獨說說話,可是卻怕楚大姑娘不肯應邀。所以,我便給想了個轍兒,說是楚大姑娘聽了那樁事之后,定然會應邀而來。看來,這回倒是被我說了個準,這一點楚大姑娘倒是沒有變,還是和從前一般的......蠢!”
楚意弦卻沒有因她這番話而有半點兒的動氣,就連眉毛都沒有動上一根。
王笙大抵覺得沒趣,有些悻悻然地哼了一聲,“那樁事本是我與郡主的承諾,眼下就是不告知你,你也不能拿我如何!不過......”想起了什么,王笙面上的笑弧一扯,一雙柔美的丹鳳眼亦是因笑意燦爛起來,“告訴你也是無妨!”
王笙略頓了頓,似是刻意吊楚意弦的胃口,卻見她沒有什么反應,這才有些意興闌珊了,哼了一聲道,“我早前覺著那個廚娘的名字有些耳熟,也是過了許久才想起來。瑾娘......就是那時說是要回鄉,結果被盜匪劫殺,死在離京城不遠的官道上那一個吧?彼時,你知道消息時,那表情.....太讓人痛快了,以至于我過了這么久,居然還能記憶猶新。”
“你當真知道這背后的緣由嗎?你若再顧左右而言他,便恕我不想再在這兒與你浪費時間了。”楚意弦語調疏冷地說罷,轉過身便欲走。
誰知,她剛一動呢,那守在石亭周邊的護衛們居然都動了,當中兩人的兵刃更是直接出了鞘,不由分說便是架在了石楠和結香的頸上。
“楚大姑娘何必這般著急?你既然為了這事兒,專程跑了這一趟,必然是極想知道這背后緣由的,緣何我這才起了個頭,你便等不及了?”王笙慢條斯理地抬手理了理衣襟,笑容柔美,“再說了,楚大姑娘來了,當真以為要走還是這般容易的事兒嗎?”
石楠還是面無表情,結香卻是面色大變。
楚意弦面上倒看不出什么異色,卻是扭頭朝她望了過去。
王笙這才緩了笑,“別急啊!越是重要的事兒,咱們越得慢慢道來,這才不負如斯美景,不是嗎?”
楚意弦知道她這是故意要讓自己難受,可偏偏人家掐住了她的短處,眼下除了耐著性子,也沒有他法了。于是,楚意弦便皺著眉,沒有說話,卻是靜了下來,不動也不說話。
她這番做派落在王笙眼里便是服軟了的意思,王笙臉上的笑容登時更燦爛了兩分,故意拉拉雜雜講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這才道,“那個時候你因為這個瑾娘,難得地竟是求了燕遲。他為了替你查這事兒,真真是殫精竭慮,我自然便也好奇此事此人,多了兩分關注。當時,燕遲對你說,果真是盜匪吧?其實不然,他查了出來,卻沒有告訴你實話!”
說完這句,王笙很是惡意地笑著,就希望能從楚意弦面上看出震驚、或是被欺瞞后,失望、憤怒的表情來。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楚意弦甚至只是撩起眼皮淡淡瞄了她一眼,“我知道,他瞞著我,不過是因為那個害了瑾娘之人的身份太過貴重,手段更是厲害,他怕告訴了我,反倒是害了我罷了。所以,他才選擇了避重就輕。”
“你知道?”王笙的臉色有些發僵。
楚意弦的目光淡淡瞥向對面云夢山的所在,雨漸漸小了,靈濟寺的殿宇樓閣少了雨霧遮掩,輪廓慢慢清晰起來。“是啊!我不只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那對瑾娘下手的人是誰。”楚意弦收斂眸色,望向此時神色轉而怔忪的王笙,倏地一扯嘴角,“說起來,那個人如今與你還是這般親近的關系呢。我很是好奇,你或許還真知道,她這般處心積慮想要守護的,究竟是怎樣的秘密?竟然連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婦人也不肯放過。”
王笙雙眸中種種思緒飛轉,面上的笑容卻是緩緩消逸,她腦子里無數紛亂的思緒糾纏翻攪,可下一瞬,一個念頭竄過腦海,讓她陡然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