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非同小可!你既想要將功折罪,朕便再信你一回,只愿你這次行事周全,莫要再讓朕,還有諸位于你形如長輩的臣工失望!”崇明帝虎目灼灼,將燕遲牢牢盯住。
燕遲還能說什么?自然只能是斂眸沉聲應“是”。
“還有一樁事!”崇明帝又咳了兩聲,面色雖又白了些,可雙眸中利光不減分毫,“今日之事,時秋雖然有所疏漏,卻也并非全然是他的過錯。他料到了有人會打靜兮的主意,早已偷偷將靜兮從庵堂中接出,朕將之秘密安置在了一處隱秘所在。這個地方,就是諸位卿家都一無所知,知曉的人自然不多,更是嚴密看管。可今日,人卻被輕而易舉地劫走了,這樁事,諸位卿家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這滿屋子的人,除了燕遲年輕些,哪一個不是修煉成精的老狐貍?
老侯爺心里長舒一口氣,得虧燕遲只負責將人接回,剩下的事兒便再未插手,否則此刻就不是一個“將功折罪”就能了事的了。
“諸位卿家?”崇明帝久等他們,卻沒有聽見一人言語,便又皺眉喊了一聲。
幾只老狐貍早已在私底下互覷了好幾眼了,卻見鄭閣老也好,老侯爺也罷,居然都是袖著手,眼觀鼻鼻觀心,看樣子是不打算開口了。
以眼神推脫了一番,才聽著吏部尚書溫大人道,“對方處心積慮,從何處探得了消息也是未可知。”
“查肯定是要查的,只是從何查起,怎么查,還得從長計議。”
“是啊!這事關重大,臣等不敢妄自言論,怕還得陛下拿主意!”
“本來這事兒關乎皇家聲譽,燕小侯爺來查是最合適的,只是眼下燕小侯爺既領了別的急差,就得另尋個合適的人了,只是臣等畢竟都算外人……”
這一句句的,要么避重就輕,要么便是輕飄飄地推開,崇明帝越聽越是頭疼,抬手道,“去將太子叫進來吧!”
想起幾個兒子,便又是崇明帝的另外一樁頭疼事了,太子這些時日讓他頗多失望,可其他的幾個皇子,居然也沒有一個能讓他放心交托事情的。
都說癩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可是……崇明帝瞄了瞄這殿中他倚重的肱股之臣們,這些人家里的子孫好似都比他家的爭氣,就連燕遲這個從前最混不吝,最不省心的,如今也慢慢能擔起事來了。難不成他蕭氏堂堂皇族,還不如臣子家了?
崇明帝越想越是氣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鄭閣老恍若不知,有些事兒還得說,便是沉聲道,“陛下,眼下這種情形,咱們雖要盡力救靜兮居士,撫平態勢,可只怕卻也不得不多存一層防人之心。”
崇明帝聞言,驀地抬起眼便是望向了老侯爺和寧遠侯。老侯爺還是方才那副袖手垂目,老僧入定的模樣。
寧遠侯就更是了,他落在后頭,半個人都掩在陰影里,面上更沒有因鄭閣老這番話有半點兒的異樣。
崇明帝心思幾轉,片刻后,終于沉聲道,“我們與北狄雖說算不得交好,可北境已太平多年,朕是無論如何也不希望再起戰火,生靈涂炭。不過,鄭卿所言也不無道理,這鎮北軍本就是寧遠侯府所轄,如今,自然還是要寧遠侯來挑起重擔。”
“陛下,臣久居京城,許久未曾帶兵,怕是……”寧遠侯忙道。
“寧遠侯莫要推辭,你雖久未帶兵,可你年輕時,文韜武略,可是燕京城青年才俊中的翹楚,否則,先皇也不會挑中你給昭陽做駙馬了。”崇明帝揚笑道,“如今大梁內憂外患,西陲戰況不明,若北境再起戰亂,那大梁便是危矣了。諸位卿家都是朕的肱股之臣,這個時候正是要你們同朕一道擔起家國重責,共克時艱。是以,寧遠侯也莫要再多言,盡快打點好,便趕赴北境吧!”
崇明帝語調沉定,已無轉圜的余地。
寧遠侯與老侯爺極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事到如今,自然再無二話,只得拱手應道,“臣,遵命!”
崇明帝眉宇間現出兩抹疲色,抬起手揮了揮道,“如此諸位卿家便自去忙吧!”
“是。”眾人皆是應聲,便一一施禮,要退下。
燕遲也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卻并未隨著離開,而是又朝著崇明帝一拱手道,“微臣還有一事要向陛下稟報。”
老侯爺等人皆是一愣,轉頭往他看來時,他卻是低眉垂首,連眼神交匯都不曾,眼下又在御前,不可能張口直問。加之陛下方才已是開口讓他們退下......
老侯爺抬起眼,往御榻之上瞥去,卻見崇明帝顯然也有些詫異,不過他很快便斂了神色,往這頭瞥來。
老侯爺等人再不敢耽擱,隨在徐茂身后,出了內殿。
殿內便只剩下了燕遲和崇明帝,以及近前伺候的徐公公,燕遲說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只是沒過一會兒,燕遲便是神色如常從內殿退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徐公公。后者卻是依著崇明帝的意思,來喚太子進去的。
太子尚算從容地起身隨在徐公公身后,往內殿而去,負在身后的一只手卻有些不安地攢握成了拳頭。
其他幾位大臣已聽了崇明帝的命令,顧自忙去了。外殿內只剩下幾位后宮嬪妃與皇子。
燕遲走上前去,一一行了禮,卻在王皇后跟前站定道,“皇后娘娘,還請借一步說話。”
王皇后驟然抬起眼來,面上倒是沒有顯出什么驚色,仍是徐緩婉柔的微笑,可一雙丹鳳眼卻比之平常深了兩深。
四目相對,燕遲沖著她微一拱手,便是無視滿殿各異的目光,轉身朝外走了去。
外頭已是夕陽西斜之時,赤金色的霞光將整個宮城都鍍上了一層炫目的金黃,讓人目不暇接。
可這樣炫目輝煌的景色,落在此時燕遲的眼中,卻說不出是怎般的滋味。
聽得身后輕盈的腳步聲靠過來時,燕遲正瞇眼望著日頭落下的方向,任由霞光將他的身影籠在其中,逆著光,落在王皇后眼中,便成了一道暗黑的剪影。
王皇后腳步頓了頓,這才靠了過去,流泉般動聽的嗓音中帶著笑,也帶著困惑,“時秋有什么話要與本宮說?”居然還要特意避開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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