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兒心里的疑惑,并不比鄭顥的少,因為許多事情都改變了,他們都猜不到改變后的結局。
就比如她不知道,現在還在揚州的兄長,為什么送信回來說,要等過了二月中旬才能往回走。
正月是一年中比較清閑的月份,積雪才剛消融,春耕還未開始。朝廷里的除夕元正假,休到正月初四就得上朝了。
上朝也沒什么大事,基本都是在商量,上元節那天,圣上在興慶宮里放燈的細節。
如今,雖與天朝盛世相比談不上繁榮,但有了這十來年修生養息,讓他們這些并未經過盛世的人,已覺人間仙境亦不過如此。
到了正月初五,家家戶戶迎財神,長安城大街小巷也慢慢恢復了熱鬧,各坊間都在準備上元節燈會,這才是正月里最熱鬧的三天。
李萱兒將送南珠、金珠姐妹離開的時間,也定在正月十五。
因為那天,宮中嬪妃會到興慶宮放燈,從大明宮到興慶宮,隔著好幾個坊,到時,中間會有長長的燈市,這要走丟兩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等到上元節過后,宮里發現人丟了,她們早已在千里之外。
“這是一路上要用的通關文書、身份證明,這是四錠金子,你們分散藏好,切勿被人看到,另有幾貫銅錢在包袱里,一路上的吃穿用住都夠了。”
李萱兒將錢兩和身份文書都交給南珠,姐妹倆在宮中一直穿著女蠻國的服飾,顯得與大明宮總有那么一些格格不入。今天她們換上了天朝小娘子的衣衫,卻意外的讓人眼前一亮。
“燈市這一路都不能行馬車,到了平康坊路口,你們就離開燈市,往平康坊里走,馬車在里面等你們,上了馬車,就直奔南門出城。”
“我真有些不敢相信,我們還有重回母國的一天……金珠,我們真的要回家了!”南珠接過包袱,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萱兒看著激動得有些緊張的兩姊妹道:“放心,平康坊里那是我的馬車,我會送你們出城,出城后,你們另換馬車往南走。”
“公主......”
“什么都別說了,希望我們都能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
李萱兒也有些激動,至少,有著花樣年華的她們,不必像前世那樣,等父親死后,要在異國他鄉的寺廟中度過漫漫余生。
楊懷信過來,將出宮腰牌交給公主她們:“圣上已經出發了,我們也走吧。我只能送你們到平康坊路口,您回來的時候,走建福門,我在那里等您。”
李萱兒笑道:“可惜我不能去放燈了,你到興慶宮的時候,替我多放一盞。”
楊懷信微笑著點頭:“我會的。”
幾個人出了宮,楊懷信帶著人跟在她們后面。天還沒全黑,街道兩旁就已經亮起了燈。萬年縣衙做的筒燈,統一寫著“上元”二字,米黃的紙,讓燈顯得特別亮。
各家各戶、各商各鋪的花燈,樣子就多了去,紅的黃的、一對對的、一串串的,放眼望去,整個長安城如同燈火的海洋。
這讓李萱兒想起了去年在南臺上,鄭顥為她點亮的那一棵燈樹,滿樹的燈籠,亮成了黑夜的眼睛。
街上的郎君、娘子們,都穿戴得整整齊齊,那些難得出門的大家閨秀,也終于有了名正言順、肆無忌憚出去玩的機會。
凡是有猜燈謎的地方,都會聚集一群人,茶館里斗棋的,酒肆里斗酒的,花樓里斗舞的,五光十色,全都一副通宵達旦的架勢。
可這幾個小娘子無心賞燈,只想快些走到平康坊。快到路口的時候,蕭寒竄了出來,對著公主抱拳笑道:“貴人新年好!恭喜發財,紅包……”
楊懷信一拳打在他胸口上:“都十五了,還想拿紅包?好好帶人過去,我走了。”
“兄長放心!保證誤不了事。”蕭寒朝他擺擺手,他看了一眼南珠、金珠,小聲對公主說:
“您的車夫,我會好好款待他,替您趕車的那位......過去您就知道了。”
李萱兒點點頭:對,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宮里的車夫,將來難免不被問到,說漏嘴就不好了。
平康坊里的人不比燈市的人少,街道上燈火通明,酒樓、花樓里燭光搖曳,這幾天老少郎君們全都出手闊綽,正是歌姬舞姬們賺錢的好時候。
蕭寒專撿人家的后院走,這里和前堂宛如兩個世界,天地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迷宮似的小巷,他輕車熟路。他帶著她們,穿了幾家酒樓,才在某家的后院,看見了公主的馬車。
宮里的車夫早被他們支到了酒樓上,在馬車邊等著她們的,是那個熟悉的男人。
李萱兒眨眨眼睛:楊懷信什么時候也被他收買了?
鄭顥一身玄色圓領束腰窄袖袍,腳蹬高筒黑底烏皮靴。再把披風上的風帽往頭上一戴,還真認不出,此人就是太學里傳道授業解惑的鄭博士。
李萱兒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墜子,那是鄭顥給她的牙哨,用十五母親的獠牙做的。他說:出門時候帶著,遇到危險吹響,總會多一分得救的機會。
“干嘛盯著我看?換了衣服不認識了?”鄭顥含笑低聲問道。
“不,就是在想,你是用什么辦法做到文武兼修。”萱兒鎮定回答。
“用了比別人多一倍的時間。”
鄭顥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顯出他少見的天真:真希望有一天能告訴你真相,我也想知道,你一個人經歷的那些歲月。
萱兒朝他翻了個白眼,抬腿上了車。馬車慢慢出了平康坊,一路向南,往啟夏門跑去。
才到半路上,天就完全黑了,李萱兒她們從車窗往外看,興慶宮的空中,正綻放出美麗的煙花。
“金珠南珠,快看,那是長安城在為你們送行呢!”
“是的,公主,我會一輩子替您祈禱,您是好人,會幸福到老。”
金珠拉著南珠的手,對著公主,用女蠻國語言唱起了歌,公主也開心的拍手打著節奏,雖不知她們唱的是什么,但能聽得出她們歌聲里透著歡樂。
今天城門比平時關得晚,出城的時候,也沒怎么檢查。很快,金珠她們上了回家的馬車。
“啊!總算把她們送走了!”萱兒還沉浸在剛才的歡樂里。
忽然鄭顥推了她一把:
“快上車!”
萱兒毫不猶豫的跳上了車,鄭顥也坐到了車夫的位置。他盯著前方,側過臉來對萱兒說:
“坐墊下面有弓箭。”
萱兒大驚:出了什么事?居然要用到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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