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病秧子。
尋常男人哪會那么嬌氣,把自己裹得這樣嚴實。
見她不說話,年鶴霄想起桌上那本書和西式的點心,中不中洋不洋的。
路燈染上一層水汽,霧蒙蒙的,遠近都照不亮,像是暗色調的油畫上的點綴,一個連著一個,給街道的輪廓勾勒出來。
男人下了車,早有一柄黑色的大傘擎在頭頂,雨滴濺落在皮鞋上,打濕了西裝褲腿兒。
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公寓,英式的建筑,白墻浸了水,有點發灰,倒是門口的鐵門被雨水沖得發亮,纖塵不染,剛正不阿,確實是個關人的好地方。
“我聽得懂,看都看了,道歉什么的就是走個過場的事兒,倒是你最后這句道歉,我有被冒犯到。”
從年鶴霄身邊走過去,到沙發上拿起一條披肩,旁邊一直低著頭的男人又一次瞥見了她如玉的肌膚,臉騰一下紅了。
女人笑出了聲,邊笑邊蜷進沙發角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只露出一雙腳來。
“這樣行了吧。”
對方沒答話,她又自顧自說了一句。
“其實,只要心里沒邪念,看見了什么根本無所謂,反過來,要是心里惦記,就是什么都沒看著也能腦補出一堆的畫面。”
“我沒有。”老實人矢口否認,一張嘴臉更紅了,被她笑得恨不得扎進地縫里,無措地只能抬頭看向年鶴霄。
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另一個有些猶豫,護在他身邊沒動。
“誒,我一個女人,身上有沒有武器你們剛才也都看見了,他一個大男人,就是身子弱點,還能叫我怎么著了?太小心了吧。”拿起旁邊的茶杯,茶匙在里面攪了兩下,喝完才覺得不對。
忘放糖了。
年鶴霄看著她把一大勺糖塊擱進杯子里,眉頭又不自覺皺了下。
好像能嘗著那茶有多甜。
等人走了,年鶴霄上前一步,試探開口,“傅小姐......”
一直笑著的女人忽然就扳起了臉,再看向他的眼神明顯染了寒意,“你是我二哥派來的?”
“怎么著,是怕我在這兒一個人獨孤單寂寞冷,連暖床的都送來了?”
“一個不行,還來三個,真是親哥哥。”傅嬌嬌把茶杯放到一邊兒,開始擺弄小籃子里的司康餅,掰開了涂了草莓果醬在上面,一口吃下去,還不忘舔了舔嘴邊的渣子。
年鶴霄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領口。
屋子里確實熱。
“傅小姐誤會了。”
涂果醬的手停了下,女人抬頭,一雙眼睛眨了眨,有點兒無辜,“誤會什么?”
“不是暖床的?”
“還是不是三個?”
年鶴霄嘆口氣,這女人滿腦子想得都是些什么。
不過倒是能因此確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和傳聞里的分毫不差。
把圍巾和手套摘了放在一邊,披著大衣坐在她對面,“我不是你二哥派來的。”
這倒是有點兒出乎傅嬌嬌的預料,她再次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好像有點兒眼熟。
但實在是記不起來是誰了,她一年到頭回不了一次國,并沒有什么舊識在國內,那些宴會酒席上的人更是過目就忘,“不是?那你能進得來也算厲害。”
為了關著她,她的嫡親哥哥派了十幾個身手一流的保鏢晝夜不歇地守著這間公寓,別說一個人,這三年她連蒼蠅都沒見過一只。
傅嬌嬌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依舊吃著自己手里的小點心。
手指摸到嘴角一點殘渣,又放到嘴里吮了。
司康好吃,就是太酥了。
“你妹妹讓我來找你,帶你回去。”
直到聽見這一句,年鶴霄終于看見傅嬌嬌身子僵了一下。
可算是有點兒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她繼續說下去。
錦城傅家的大小姐風評一向不好,跟她做過生意的人說她浪蕩不羈,貪財好色,沒跟她做過生意的人說她陰狠狡詐,錙銖必較,這些詞就算用在一個男人身上也足以讓周圍的人退避三舍,何況是個女人。
直到三年前,一直在國外的傅嬌嬌因為研究新藥觸及了他國財閥的利益,回國經停倫敦的時候直接被人扣下了。
國內輿論沸騰,傅大小姐一洗之前的污名,成了百姓心里的大義之人,傅家的挽忻制藥銷售額翻了三倍,股價更是一路飚升,傅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漸漸倒沒人記得還有個傅嬌嬌在國外叫人扣著。
“你怎么進來的?”放下手里的半塊司康,順便摸到那柄細細小小的銀質叉子攥在手里,這屋里沒什么趁手的兵器,連切蛋糕的刀都不給,唯一的銳器就只有這小叉子了。
就好像眼前的男人,是這三年來唯一一個不是保鏢的人,頂不頂用先放一邊兒,多少是個安慰。
“用了些非常手段。”年鶴霄說的云淡風輕,低眉淺笑得好像殺幾個人像喝下午茶一樣。
且不是吃司康餅,因為他這頓下午茶明顯干凈利落,連點渣子都沒有。
“傅小姐要是信我,最好現在就跟我走,畢竟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你特么不早說?”
傅嬌嬌罵街了。
笑容僵在了年鶴霄臉上,他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有女人這么罵他。
不是冤家,不是死鬼,是直接問候了他的母親。
進到房間打開衣柜,她這幾年都沒出去過,內.衣堆積如山,外衣就沒有幾件,隨便拿了件外套套在身上,腰帶一系,還是穿睡衣的架勢,“走吧,趕緊的。”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待了。
“等一下,”走到樓梯邊又折返回去,年鶴霄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跟著她。
女人走到酒柜前,拿出里面的威士忌,一瓶接著一瓶,邊拿還邊念叨,“都是好酒,怪可惜的。”
“傅小姐......”年鶴霄以為她是貪戀美酒,眉宇微蹙。
可還沒等他說什么,傅嬌嬌便轉頭道,“能不能幫個忙?”
“算了,你那小身板兒也指望不上。”
繼問候了他母親之后,她又當面羞辱了他。
年鶴霄干脆斜倚在門邊兒袖手旁觀,他甚至有點兒后悔,為了這么個女人來趟倫敦。
要不是那個喬曼花言巧語地騙他,一口一個四爺叫得親熱,信誓旦旦地說傅嬌嬌可以幫他,他才不肯冒這個險。
回想的空檔,年鶴霄看見傅嬌嬌直接把一瓶酒扔進了壁爐里。
嘭得一聲,玻璃碎開,火焰舔噬到酒漿,興奮得一下躥起來老高。
傅嬌嬌本來想給房間里先灑上酒然后再點火,怕來不及,干脆用了個簡單粗暴的法子。
又是幾瓶,有的砸在壁爐邊兒上,有的砸在了爐火近處的地毯,火焰再次膨脹的時候,一下就把周圍的物什給燎著了。
年鶴霄下意識站直了身體,聽見傅嬌嬌在旁邊狠狠罵著,“傅錦珩,你給老娘等著,等我回去,我弄死你!”
明眸里映著火焰,身側的拳頭緊握著,讓人覺得她不是在放狠話,是確實要把自己的親哥哥、傅家的二少爺剝皮拆骨。
還沒等回過神,年鶴霄的手就被傅嬌嬌拉住了,“走吧。”
一直到上了車,她從后窗往外看,濃濃的黑煙從那幢房子里飄出來,關了她三年的籠子變成了一大塊烤肉,外焦里嫩,大快人心。
看著身邊女人滿臉興奮的樣子,年鶴霄偏頭望向窗外,手托著下巴,滿目都是迷茫的倫敦雨夜。
張愛玲說世上女人分兩種,紅玫瑰是掌心朱砂,白玫瑰是床前月光。
而傅家這兩個女兒,眼前這個是胭脂虎,騙他錢的那個是碧螺春。
又是一陣冷風,吹的雨絲闖進傘下,男人才咳嗽了一聲,旁邊的手下就如臨大敵,趕忙護著他進了公寓。
一樓是個小過道,樓梯旁邊的聲控壁燈有些遲鈍,人進去跺了下腳才亮,年鶴霄看著那窄窄的樓梯,問了句。
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女人依舊盯著他看。
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身材高瘦,生得面若冠玉,眉清目秀,尤其一雙桃花眼,平白染了幾分笑意,哪怕他現在薄唇緊抿,還是叫人覺得很好親近。只是膚色泛著一種不健康的白,再加上他脖子上搭著的圍巾和手上戴的皮手套,讓人一下就能猜出他的身體狀況。
外面天寒地凍,屋里倒是真春意盎然。
雨夜,倫敦。
“是這兒么?”
“就是這兒了。”
就是沒看見喝茶的人。
跟在年鶴霄身邊的兩個手下都偏過頭去,此等美景不是不想看,實在是不敢看,其中一個老實的甚至已經紅了臉。
年鶴霄也有點抱歉,先是用中文說對不起,然后又說了句“sorry”。
畢竟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一點兒都不介意,反倒還細細打量著他們這三個闖進自己公寓的男人,這讓年鶴霄一時有點兒不確定對方是傳統保守的國人,還是只有一副東方皮囊的西方女郎。
二樓的客廳里爐火燒的正旺,沙發上放著一本書,是《聊齋志異》。桌子上擺著司康餅,一塊一塊放在小籃子里,旁邊是瓷碟,小叉子和茶匙,三種味道的果醬。
茶壺和茶具也都擺好了,銀質的茶漏,裝在白色瓷罐子里的牛奶,糖塊,整潔的餐布。
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緊接著,用日語說了句對不起。
赤腳站在地毯上的女人把手里擦頭發的毛巾扔在了沙發上,水珠順著頭發流下來,先是脖子,然后是鎖骨,最后落進了那件單薄的睡衣里。
身后傳來聲響,幾個人轉頭,看見了香艷的一幕。
女人穿著法式的分體睡衣,上面白色的吊帶堪堪遮住X脯,纖細的脖頸、漂亮的鎖骨一覽無余。下面是一條短褲,松緊帶勒住窄腰,蕾絲邊環抱著大腿根兒,兩條瑩白的美腿就這么光溜溜的。
雖然不太確信,但還是走了上去,木質樓梯年代久遠,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讓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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