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華

六十三章·屋漏

章家其實一直都不是什么名門大戶。

除了出過個工部侍郎,便沒再出過什么人物,等輪到如今的章家大老爺,更是勉勉強強才混了個郎中,那還是因為成國公府從中出力才能坐穩的。

在那之前,章家最風光的,莫過于是女兒嫁給了永定伯府的世子,成了永定伯府的世子夫人。

章家的女孩兒們定的親都不怎么高。

至于這門親事,還是當初章家大老爺跟同僚一起外出督造河運的時候,因為同甘共苦了一段時間,才隨口定下的。

當時他倒也沒說是誰,只說若是自己有了孫女兒,便將嫡孫女嫁給那個同僚的孫子。

結果他那個同僚后來去西北養馬,竟然一病不起死了,這門親事就也被人忘了。

直到去年,別人找上門來,章家大老爺卻一口否認,并且把人給趕走了。

原本這事兒也沒人再提起,誰知道這次章靜蟬成了莊王側妃的事情傳開,那家人卻又來鬧了,動靜鬧的還很大那個男孩子的寡母吊在了章家大門口,就這么一命嗚呼了。

這事兒鬧的極大,順天府的人把尸體弄走了,當天就又派人去傳了章家大老爺。

秦太太說的眉飛色舞,見女兒悠閑地抱著個小瓶子在喂金魚,又急忙站起來走到女兒身邊:“鬧的這么大,早就驚動了言官,工部的一個給事中聽說是這人從前的下峰,上書彈劾章家大老爺十宗罪,其中就有教女不善,立身不正,逼死人命......”

嘖嘖,樁樁件件拿出來都戳中了文官的死穴。

“現在章家的人上街都得蒙著頭,生怕被人知道身份,名聲已經徹底臭了!”秦太太越說越是興奮,啐了一口之后就狠狠地道:“這也都是他們的報應!”

章靜蟬轉頭就病了,聽說還病的不輕。

莊王妃笑了笑,輕聲問:“是報應嗎?”

秦太太覺得女兒的語氣有些不對,見她放了瓶子,才遲疑著問:“難道不是嗎?”

莊王妃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窗外的那些燈,淡淡的道:“真要是有報應的話,章靈慧還能當這么多年的國公府世子夫人嗎?要報應,怎么不早點報應?”

她是從來不相信什么因果報應這一套的。

這世上只有輸贏。

秦太太反應過來,可還是很茫然:“難道是你......”

拍了拍手,莊王妃扶著肚子坐回了床上太醫讓她臥床休養不要下床,可是她卻并沒有照做,坐了回去,她才垂下了眼皮笑了笑:“不是我,因為不必我動手,自然有人會先幫我這個忙的,畢竟,在她眼里,章靜蟬可是搶東西的人。”

.....田蕊!

秦太太立即反應過來了,張了張嘴,之前的喜悅頓時煙消云散。

固然章靜蟬十分的惹人嫌,但是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心機,都跟田蕊沒法兒比的。田蕊出手對付章靜蟬,只能說田蕊對于殿下那真是志在必得。

可是這么野心勃勃的一個人,誰能抱期望她會老老實實的屈居在自己女兒之下呢?

她手里的茶頓時沒了滋味。

而此時的田蕊正在看著丫頭們往來曬書。

今天的天色很好,空曠的花園里已經鋪滿了書,她坐在石凳上,表情愜意。

過不多久,田循拎著裙擺小跑著過來,才到了跟前,還沒站穩,就先道:“姐,聽說章靜蟬病了,還病的不輕呢。”

田蕊瞥她一眼,面上什么反應也沒有,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己的書:“是么,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田循嘖了一聲,彎腰盯著田蕊的側臉,忽然又笑了:“姐,你裝什么?我都知道了,咱們從酒樓回來當天,你就去找了二叔,是不是?”

田蕊頭也不抬,懶懶的吩咐丫頭們仔細著些,就站起來往自己院子里走。

田循一路跟著她,哎呀了一聲,一進屋也不顧丫頭忙著,先拉著田蕊:“姐!你就快說嘛,你怎么找到她的未婚夫的?”

田蕊眨了眨眼睛,將自己手里的一本書又交給丫頭:“這個也拿出去曬曬。”才回過頭來看著田循:“你說什么未婚夫?她何時有未婚夫了?”

這話問的田循頓時一怔。

片刻后她就反應過來了,瞪大了眼睛啊了一聲:“好啊!原來真的是你干的,二叔竟然也幫你,那這么說,那些人都是你們......”

“噓。”田蕊面帶笑意,伸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的將雙手放在了玫瑰花水里頭泡了泡,沉聲道:“我可什么也沒做。”

田循就嘟了嘟嘴,很不滿意田蕊的故作高深:“不就是二叔幫的忙嗎?原來章家之前沒跟人訂親,是你們瞎編出來的啊。”

是啊。

田蕊面色淡淡,眼里卻掠過一絲陰狠。

凡是她喜歡的東西,都是屬于她的。

想要搶她東西的人,一個也不會有好下場。

此時的章靈慧也收到了消息,聽說章靜蟬病的不輕,她的面色淡淡,絲毫沒有任何的反應。

章夫人的眼淚就不斷流出來,攥著章靈慧的手,哽咽道:“靈慧,你不能不管你侄女兒啊,她,她現在還這么小......”

或許是真的太累了,也或許是積攢了這么多天的委屈終于實在是忍不住,章靈慧猛地拂開了母親的手。

章夫人的一行眼淚還在腮邊,嘴唇動了動,錯愕的看著她:“靈慧?”

“不要叫我!”章靈慧氣的兩肋發痛,唇色泛白的幾乎兇狠的看著母親:“你還想我怎么樣?我現在是什么情形你難道不知道嗎!?世子現在還在詔獄,我連見也見不到他一面,我已經要走投無路了,你還想我怎么樣?!章靜蟬病了,是誰讓她病的?是我嗎?”

這么多年,章家從來沒有消停過。

父親的差事時不時的出錯,要求國公府出面幫忙。

母親的嫁妝鋪子虧了,要她幫忙填補。

家里這個親戚要提拔,那個親戚要幫忙,這樣的日子永遠都在不停的循環,直到現在,章靈慧終于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