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塵邊走,邊四處打量。
她幼時跟著師父歸隱西湖孤山,打獵一事早已駕輕就熟,只要有獵物,她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將獵物收入囊中。
想到師父,宋歸塵的歌聲戛然而止。
半年前,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進了這個瘦瘦小小的孤女的身體里。
更離奇的是,她醒來的地方,是距離杭州孤山兩千里之外的開封府下一座的亂墳崗里。
這具身體的原主,估計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死了被人隨意地扔在亂墳崗。
宋歸塵前世活了二十年,這么離奇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遇見。
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和恐慌之后,她決定,回杭州將事情弄個清楚。
“咕咕,咕咕!”
野山雞的叫聲將宋歸塵的思緒拉了回來。
凝神細聽,確定了山雞的位置,手中彎刀倏地飛出,一陣急促的“咯咯”哀叫之后,只剩下沉悶的撲騰聲。
趕了一天的路,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此刻手里提著尚有余溫的山雞,一想到待會兒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雞肉,宋歸塵開心得將煩心事一股腦忘在了后頭,繼續哼著歌往回走。
回到山洞,火堆已經燃盡,黑漆漆的洞中冷氣逼人。
宋歸塵氣上心頭,杜青衫這小子在,讓她辛辛苦苦出去打獵,自己在洞中,卻連柴也不知道添。
將山雞往燃盡的火堆旁一扔,宋歸塵憑著感覺摸黑摸來到了行李旁,點燃僅剩的一根火折子,來到杜青衫跟前,拍了拍他的臉頰。
“喂,不會凍死了吧?”
杜青衫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著盈盈火光,竟有幾分——絕色。
不過宋歸塵沒心思沉迷于美色,因為她被杜青衫滾燙的額頭嚇了一跳:“老天爺哎,你這時候發燒,是想死啊!”
她焦急地左右張望,杜青衫弱弱道:“不必找了,咱們沒有藥。”
“知道沒有你還生病!”
“我又不是主動生病的。”
見他燒成這樣了,居然還有力氣和自己拌嘴,宋歸塵懶得理他,將另一邊鋪在干草上的斗篷拿過來給他蓋上,道:“冷也不知道找東西取暖嗎?”
“哦。”杜青衫虛弱地靠在石壁上,扯出一個揶揄的笑來,“我沒注意到你還特意將斗篷給我留下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嫌它麻煩,才沒有穿出去。”
宋歸塵將洞中的干草都拿了過來放在杜青衫身下。
“你先躺一躺,我這就將柴火燃起來,咱們今晚吃烤山雞,想吃肉就不要睡著。”
“知道了。”
宋歸塵雖然識得幾株草藥,但此時夜黑風高,要去采藥不太現實。
她也知道,杜青衫發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饑餓導致的,昨日他將僅有的面餅留給了自己,今早兩人也只是喝了個湯飽。
她快速地燒了一堆火,處理了尚在喘息的山雞。
不多時,杜青衫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油滋滋的聲音,聞到了肉香味,甚至還有花椒的麻味。
只是他的眼皮實在沉重得睜不開,只得在心里不甘地一嘆,小塵烤的山雞,光是想想,就是人間美味,可惜……
“要卷珠簾清賞,且莫掃,階前雪……”
肉香和油香之外,一聲輕輕的歌聲低吟哼著從未聽過的調子。
這曲子別致,詞也寫得雅,杜青衫以前從未聽宋歸塵唱過。
他強睜開眼,只見火光之處坐著一個臟兮兮的女孩子,雜亂的頭發甚至還沒有他的長。
此時,她正哼著歌專心地烤著一只油光可鑒的山雞。
是因為快到杭州,所以她的心情變好了么?
沒等杜青衫想明白,宋歸塵已經走過來,將烤好的山雞分成了均勻的兩半,遞了一半給他:
“吃吧,今天咱們不用省著,我剛才留意了,山中能吃的東西可多了。”
見杜青衫只是笑,卻并不伸手接,宋歸塵心頭一沉。
耐心地坐下來,將雞腿放到杜青衫嘴邊。
“我說,咱們距離杭州就一步之遙了,你這時候倒下了,豈不是虧大發了。”
杜青衫咬了一口,霎時唇齒間久違地被肉香包裹,鮮美的味道霎時熨帖了五臟六腑,花椒的麻味讓他生出一絲恍在云端之感。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一只山雞被二人吃了個干干凈凈。
肚子里有了東西,宋歸塵滿足地和杜青衫一同靠在石壁上,拍著肚子看著還在燃燒的火堆。
“你方才哼的是什么曲子?”
杜青衫也不像方才那樣虛弱無力,沒話找話地問宋歸塵。
“嗯?”
“就那個‘且莫掃,階前雪’。”
“哦,那是我師父填的詞。”
安靜的夜色和雪色之中,輕靈的歌聲細細碎碎。
還好這個時候,樹林之中沒有別人,不然,一定會被這詭異的場景嚇暈在地。
很公平的提議。
宋歸塵聳了聳肩,沒有拒絕。
畢竟自從他們的干糧吃完了之后,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去找吃的,雖然經常只是幾顆苦野菜。
這倒不是擔心風吹進去吹到洞里的人,而是她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地盤,可不能被別人發現了去。
將洞口封的嚴嚴實實,宋歸塵才滿意地哼著歌兒走進了白茫茫的樹林中。
“甚處玉龍三弄,聲搖動,枝頭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雪地上有動物的腳印,說明山里有動物;有動物,說明這片山里有食物。
看來他們不辭辛苦地加快速度進山,是正確的。
今日她去覓食一次,也沒什么不可以。
這么想著,宋歸塵從行囊里掏出一把彎刀,走出山洞,還特意將洞外的一簇荊木拉過來擋了擋洞口。
“哎,我說,你一個大男人,不會要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吧。”
杜青衫睜開眼,一臉理所當然:“嗯,今天你去,明天我去。”
里面竟然有一捆沒被雨雪打濕的枯草,以及一堆干柴,顯然是附近的獵戶帶來的。
宋歸塵想到進山之后,時不時看到的雪地上的動物腳印,就不由得帶上笑容,手里的動作也越發干脆利落,很快,便點燃了柴火。
宋歸塵愉快地將礙事的斗篷脫下,冷風吹來,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她往手里哈了哈氣,湊近火堆烤了片刻,便站起身,決定趁著雪色出去四處走走,碰碰運氣,或許能碰到個野雞野兔什么的。
看了看自從進了山洞、便坐在角落靠著巖壁閉目養神的杜青衫,宋歸塵氣不打一處來:
歷經幾個月的跋涉,一路上哀鴻遍野,別說動物了,就連樹根樹干也都被啃得光禿禿的,一絲綠色也無。
如今近了江南地界,才漸漸有了些生氣。
即便兩人加快了速度,還是沒能在天黑下來之前穿過杜青衫所說的那段山脈。
不過二人運氣不錯,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山洞。
宋歸塵手勤腳快地開始收拾山洞。
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