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宋歸塵大笑,師父的名諱她怎么能不知道?
師父林逋,字君復。
武叔也心生好奇,出言問道:“你說林先生是你徒弟?”
“老夫可不認識什么林先生。”老神醫優哉游哉扇著風,“老夫只記得有個蠢小子被兩個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嘖嘖……”
玩弄?玩弄于股掌之間?
事關師父清譽,宋歸塵不得不小心求證。
這個滿口胡話的老人,究竟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老先生,那您可認得當今名士,孤山林逋?”
“不認得不認得,老夫不認得什么名士。”老神醫不耐煩道,“倒是你,你和這個林逋是什么關系?”
宋歸塵恭恭敬敬地道:“他是我師父。”
“噢。”老神醫了然點頭,盯著宋歸塵打量了幾眼,直看得宋歸塵如芒在背,他才直直問道,“你姓林,還是姓江?”
宋歸塵雖不明白他此問何意,但還是答道:“我姓宋。”
“姓宋?”
老神醫忽然哈哈大笑,指了指武叔懷里的顧易:
“那位是你的小郎君?”
宋歸塵:我倒是想……奈何不是。
武叔瞪了老神醫一眼,搶答道:“不是。”
瞎說什么,宋姑娘是公子的。
老神醫意有所指:“這位郎君和這小姑娘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今日不是,明日保不定就是了。”
“你——”武叔哼出一口氣,正要理論,被宋歸塵攔下,“武叔,我們走吧。”
此處炎熱,不利于病人修養。
宋歸塵有很多話要問這個神神叨叨的“甄神醫”,然而看他這個樣子,是鐵了心什么都不愿說的。
顧易如今還昏迷不醒,當務之急是將他安頓好。
一直到離開甄氏醫館,武叔猶怨憤不已:“那老神棍裝神弄鬼,宋姑娘可不要放到心里去。”
尤其,千萬不要將和顧易郎才女貌的那句話放到心里去。
宋歸塵道:“他一定和我師父有什么淵源,只是不愿說。”
“難不成他真是林先生的師父?”
武叔說完這句話,不由得搖搖頭。
“林先生那樣霽月風光的人,怎么會有這樣一個神神叨叨的師父,武叔覺得不太可能。”
宋歸塵也覺得不太可能。
不管可能與否,宋歸塵決定,先找個地方讓顧易好好休息才是正經。
他被人兩次重擊,頭上的撞傷可大可小,若不好好修養,日后恐怕會留下病癥。
除了這兩處擊傷之外,其他的皮外傷倒是沒有。
然而他被關在船艙底下的糧倉之中,被悶壞了,再在這毒日頭底下多待一時,宋歸塵覺得,他就要醒不來了。
好在出了甄氏醫館,不遠處便有一家客棧:
悅來客棧。
店小二還沒迎出來,一條遍體黃毛的大黃狗就沖了出來,朝武叔和宋歸塵“汪汪”叫著。
“大黃,別嚎了,去!”
粗布短衣的小二給大黃扔了個骨頭,笑容可掬地領著三人上樓。
武叔皺眉看著宋歸塵事無巨細地照料著顧易,心不在焉地道:“武叔去通知杜公子。”
才剛踏出房門,突然意識到什么,又折返回來。
不對,他要是走了,他們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
武叔像個雕塑似的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宋歸塵奇道:“武叔?”
“武叔覺得,還是宋姑娘去通知杜公子比較好。”
“放心,杜青衫會找過來的。”宋歸塵手里的活兒不停,耐心地給顧易擦著汗,扇著風。
武叔:罷了,罷了,醫者父母心。
床上的顧易劍眉微擰,細汗涔涔,大約是做了什么噩夢,嘴里嚶嚀不停。
宋歸塵凝神細聽,只聽他低低叫著什么“不娶”,又重復不停地喚著“小塵”。
宋歸塵暗嘆,顧提刑這是逼他逼得多緊吶。
連在睡夢里,也反抗著不愿娶段小塵。
當初顧提刑和師父定了他與自己的婚事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打從心里不愿吧。
宋歸塵心里想著,不免感到一陣心酸。
為顧易,也為自己。
若是沒有靈魂換到段小塵身上,沒有在聳翠樓重新認識他,沒有深入地了解過他,自己也不會對他有什么別的情愫。
不過是聽過名字的路人罷了。
可如今,他于自己,已不是路人。
自己于他,卻仍是陌路人。
“姑娘,您要的粥好了。”
客棧小二敲門進來。
武叔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再不來一個人,他就要被宋姑娘臉上哀傷的情緒給淹沒了。
雖然知道宋姑娘對顧郎君一直很有好感,可是什么時候,這好感竟然已經這么深了?
武叔深深地為自家公子感到擔憂。
宋歸塵回過神,朝那小二點頭道謝,端過清粥,像喂藥一樣,一勺勺喂給顧易。
不出宋歸塵所料,杜青衫果然找來了。
身后還跟著顧思之。
見到顧易平安無事,顧思之一臉動容地朝宋歸塵道謝:“多謝宋姑娘救了舍弟。”
宋歸塵這是第一次見到顧思之。
和顧易有幾分相像,不過多了幾分老氣橫秋,少了幾分顧易的靦腆真誠,就連道謝,也道得隔著距離。
不過也是,他年紀輕輕,只比顧易大了幾歲,卻已經肩挑顧府諸事,確實也不容易。
“啊,顧公子總算是來了。”宋歸塵夸張地道,“我還以為湖州知州有那么大的膽子,將顧公子強行留住,準備等丁老板的商船開走,才放顧公子走呢。”
顧思之訕訕:“宋姑娘說笑了,州府辦事一向按流程走,確實慢了幾分。”
“慢了幾分嗎?”宋歸塵露出一個算不得燦爛的笑,“我一介女流,不懂州府辦事流程,可是再慢的流程,也不會從早上一直辦到正午吧?”
杜青衫負手看著宋歸塵懟人。
心里笑開了花。
她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去,杜青衫有一種找到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
不過,顧思之畢竟是顧易的長兄,還是不要鬧得太僵的好。
“小塵,方才街上看到賣香糖果子的,給你買了一袋,在那邊放著,快去趁熱嘗嘗。”
宋歸塵看向杜青衫,知道他是有意緩和氣氛,遂十分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去吃他說的香糖果子。
杜青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顧思之,坐在顧易床邊,拿起宋歸塵放下的蒲扇,一下一下地給顧易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