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好的感知最早來自于我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小的時候,他經常嫌棄地對我說。
“離我遠一點,你身上那股子騷味是想要熏死老子,好繼承我的遺產嗎?”
這個男人沒有給我機會繼承他的遺產,他起先之所以娶我媽,一方面是因為我媽除了有味道之外,姿色還不錯。
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家窮得娶不起媳婦,而我媽因為有味道不太好嫁人,又因為我媽有味道,外婆家覺得對愧疚,陪了不少的嫁妝。
這個男人拿了我媽的嫁妝去做了生意,后來發了點小財,然后在外頭找了一個沒有味道的女人,果斷地拋棄了家里一大一小兩個有味道的女人。
他在我的生命當中沒有承擔過父親責任,卻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我這打骨子里滲透出來的不自信就是他所造成的。
當然,這在我短暫的人生當中只是一個小插曲,前頭我說了,真正影響我這悲催命運的是后頭這個王八蛋。
(鏡頭一轉,轉到了后面那個男青年,此是還耷拉著腦袋一動也不動。)
我沒有上幼兒園,因為有味道,去幼兒園的沒幾天,就直接被園長給勸退了。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是一種歧視,我甚至還為此高興了好些天,終于可以不用離開媽媽了。
那年9月,在我們這座城市,還如夏天一般的火熱。
我上小學了,江凱,他是我的第一個同桌。
開學第一天的第一節課,我記得那是一節語文課,老師正在講臺上講拼音。
我的同桌,江凱,他捂了鼻子站起來。
他大聲地說:“報告老師,我可以不跟夏婷婷同桌嗎?”
老師問為什么。
他的聲音又高了一個度:“她身上有味道,很臭很臭的味道,我快呼吸不上來了。”
其實那天上學之前,我媽給我洗了澡,還噴了她的香水。
當他大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全班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開學的第一天,我成為了全班的焦點。
那天的老師并沒有站在他的那邊,讓他要么坐下認真聽課,要么去教室外面站著。
他半分猶豫都沒有,立馬跑到教室外頭站了一節課。
第二節課,他仍舊固執在站在教室門口不肯進來。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他即便是罰站在教室門口,仍舊很大聲地說。
“夏婷婷身上有臭味,我不和她當同桌。”
最后,老師妥協了,我親眼見到王老師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不經意地捂了鼻子。
由于江凱不愿意和我同桌,老師站在講臺上問有沒有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結果很簡單,沒有人愿意和我當同桌。
江凱和我被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我坐在了教室的最左邊,他坐在了教室的最右邊。
那之后,江凱看見我,就好像在躲瘟神一樣,老遠就捂了鼻子躲得遠遠的。
江凱因為學習不錯,老師讓他當了班長,他瞧我的眼神越加地不屑。
有一次,安排打掃衛生的時候。
他站在講臺上喊我。
“那個,臭八怪,你負責倒垃圾。”
從那一天起,我不管在哪里,總能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操場,衛生間,放學路上,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在說。
“看,那個就是臭八怪。”
(有一些網友是善意的,紛紛表示同情,發了抱抱的表情包。但更多的網友是不懷好意的,譬如有人這樣說:臭八怪,這個名字起得很貼切。媽的,當年我們班上有一個這樣的男生,我怎么沒想起來給他取這么一個名字呢?)
三年級之前,我的小學生活是灰色的,曾經有很有多次,我賴在家里不愿意出門,我不想去上學,我不想看到那些帶著有色眼鏡看著我的人,我更不愿意看到的是江凱。
他越出色就越顯得我低賤,總拿他那一雙高高在上的眼睛滿懷敵意地看著我。
但有很多次,我是被我媽拿著棍子給攆到學校的。
這樣灰色到極點的小學生活,一直持續到三年級的下學期,班上轉來了一個女同學。
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周菲菲。
當她站在講臺上,老師問她愿意當我的同桌嗎?
我記得那是一個陽光特別燦爛的午后,陽光從教室的窗戶擠進來,毫不吝嗇地照在她的酒窩上。
然后我聽見她大聲地說。
“我愿意。”
從那之后,我有了一個同桌,一個笑起來特別好看的漂亮女生。
她叫周菲菲。
她成為了我唯一的好朋友,和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當那些不識好歹的家伙毫不避諱地喊我“臭八怪”的時候,她會沖上前去厲聲呵斥他們。
有一次,她甚至為了我用拳頭狠狠地揍了隔壁班的一個矮個子男生。
現在想來,周菲菲路過我的世界的那幾年,是我這一輩子過得最快樂的時光。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小學畢業那年暑假,周菲菲去鄉下外婆家過暑假,她搭乘的那輛大巴車在一個拐彎處駛出了路基,她的生命定格在了這一天。
我又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江凱,他總是陰魂不散。
中學,我他娘的居然又跟他分到了一個班。
為了不引起尷尬,我找到了班主任,主動要求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桌。
盡管我不去招惹別人,但也不能幸免成為別人的笑柄。
江凱,不管他是有意有還是無意的,他又一次讓我成為了同學們的笑談。
黃曉雅,她是繼周菲菲之后又一個曾經路過我的世界的一個女生。
但她的角色在我的人生中并不討喜。
她因為各個方面都出色,和江凱在班上同是拔尖的人物,自然被老師選中當了班委。
在一次外出小組活動中,我無法避免與他們走在了一起。
江凱充分地發揮了他班干部的角色,在給我分派任務的時候,喊出了那個讓人非常厭惡的外號。
他的聲音不小:“臭八怪,你負責……”
他這一聲臭八怪,讓我又成為了別人課前課后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