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放低姿態的討好他,取悅他,想用自己的坦誠來換得他的點頭,讓他放手,林盡都看得透透的。
林冉從來都是聰明的,從來都知道如何做會讓自己做最小的讓步就得到最大的利益,
林冉有膽識,也自知,不僅了解自己的心,還了解別人的心。
今日,愿意來這一趟,無非是清楚,若他不點頭,若他不愿意,她,踏不出花錦城一步,只要他不允許,她便沒有辦法奔向她的美滿人生。
林冉要的,是太平,是安穩,若他糾纏,若他不放手,她便太平不了,安穩不了!
所以,她求他。
輕聲細語的求,滿目真誠的求。
那雙狡黠的眸子,裝不了河山,裝不了世俗,裝不了滾滾紅塵中的俗人俗事,獨獨裝下了一個景云,也只裝得下一個景云。
林盡的憤怒驀地化為了憤恨。
憤恨林冉的司馬昭之心,憤恨林冉的不加掩飾。
這一刻,林盡早忘了他同景云打的賭,早忘了曾將自己的性命押上了賭桌。
他就是恨,恨林冉輕易的說要離開,也恨后來居上的景云率先在林冉的心中扎了根。
他對她不好嗎?
說是利用她,看似利用她,可是有哪一次讓她受了傷,有哪一次沒有讓她全身而退?
讓她住進他的院子,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是要護她周全,時刻準備著她愛吃的吃食,不過討她歡心,就連重金買下層林盡染交到她手中,也只是想要為她謀得一份心安。
他自認,他對她很好了。
他不知道她需要的好是什么樣的,也不知道別人給她的好是什么樣的。
但他給予的好,都是他從未給過別人的。
在她面前,他低了頭,在她面前,他彎了腰,在她面前,他一次又一次的妥協退讓。
高傲如他,卑微如他,這樣了,還不夠嗎?
“哥哥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里,不論走到哪兒,都會記一輩子。”
林冉說的,或是真心的,又或者,依舊是一句為了騙他妥協而說出口的好聽的假話。
真真假假,林盡也不想去猜測查明。
他問,“走了,還會回來嗎?”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林冉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林冉可不是會回頭的人。
現如今,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掌中,他拿捏得住,掌控得住。
假以時日,她走了,天大地大,他又去哪兒尋她?
林盡的一顆心被拉扯為兩半。
一半說,她要走就走,一顆棋子而已,一個心不在他這兒且已經沒有多大用處的人而已,他留著做什么?
他要想行事,勾勾手指頭,有的是人前仆后繼。
他就當可憐她,讓她走了吧。
可另一半卻叫囂著,無論如何都不想林冉走
它說,你要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嗎,你想要的結果得到了嗎,你摸著良心說,她真的沒用了嗎,她是那么好的一顆棋子,你憑什么就放她走?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盡也弄不明白,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他的心里究竟裝著怎樣的齷齪。
有個答案呼之欲出,被他生生壓下……
眼見著林盡沉默了,越發長久的沉默了,林冉的心里越發沒底了。
她走上前去,在林盡的輪椅面前蹲下來,兩只手搭上林盡的膝蓋。
“哥哥。”她可憐巴巴的說,“我求你,我求求你。”
“別碰我!”
林盡嫌惡的甩開那兩只礙眼的手,噌的站起了身。
他站在窗邊,透過大開的窗戶,一眼看到了窗外剛種下沒幾天的蓮花。
蓮花,看上去冰清玉潔,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奈何底下全是爛了的臭了的淤泥。
表面上多干凈,內地里就有多臟。
不知為何,林盡更生氣了。
他冷冰冰的說,“出去。”
沒有得到那一句好,林冉怎么可能出去。
只有林盡不追究了,她才可能過上太平日子,她要的,只是林盡的一句好。
她既然來了,就必須要得到!
“哥哥。”
林冉伸手,抓住了林盡的袖子一角。
林盡最受不得林冉附小做低的模樣,那低眉頷首的樣兒,十足的讓人狠不下心腸。
他一甩手,將袖口的手甩了下去。
但他沒想到,那只手一個轉彎,竟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她的手卻很涼。
聽下人們說,無論春夏秋冬,她的手腳都是冰冷的,無論屋子里點了多少爐子,不論爐子里燃了多少碳火,她的手腳都是暖和不起來的。
他也察覺了,她的整個人整顆心都是涼透了。
她該是沒有騙他,她走到今天這一步,應該是真的不容易。
不知為何,林盡就想起了小傻子嘿嘿傻笑的模樣,她笑著往嘴里塞點心的時候,是真的傻,也是真的可憐。
哪怕擺脫了傻子的身份,還是不忘偽裝自己,還是得用層層面具遮住真實的自己。
不敢太絕情,怕失去了僅存的一點人性,又怕被人欺騙,不敢太單純,時時刻刻的都在拒人于千里之外,時時刻刻都在謹小慎微。
他想護她,她偏不要。
他想撒手,又生不甘。
林盡起了惻隱之心。
但他又不愿心生同情。
她走了,他不好受。
留下她,她不好受。
好似總也沒個兩全之策。
他還在糾結。
直到握著他手的那只手越發冰涼,逐漸散發出絕望。
他將那只手狠狠的甩開,仿佛一同甩開的還有一些莫名的情愫。
他氣沖沖的說,“腿長在你身上,你是走是留,關我什么事?”
林冉終是笑了。
是發自內心的,終于對的上這個年紀的笑容。
她得償所愿,如意了,開心了,
林盡驀地又生出煩躁,煩躁的說了一個滾字。
林冉笑得更歡了,開開心心的說,“多謝哥哥。”
轉頭就走。
“林染!”林盡叫住那滿心歡喜之人,頭也不回的問,“何時走?”
林冉沉吟片刻,說,“過幾日吧,總得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才走。”
林盡冷笑,“你孤家寡人一個,一腔熱血,兩袖清風,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的,倒是景公子需要安排的事挺多,一時半會兒安排不完。”
林冉好像聽不見林盡話中的嘲諷,只笑嘻嘻的說,“要走之前,我一定會來拜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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