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城的,他們吩咐過,不管什么時候都要第一時間送過去。”玄塵囑咐說。
在嘰嘰喳喳的鳴叫里,突然響起了一陣響亮的咕嚕聲。小信差揉著肚子,那件麻色的舊衣服都大了好幾圈,他可憐巴巴的說。“求你……就一次……你去送……”
鎮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誰,可大家都害怕提起她的名字。那會惹怒玄武城的君王,他不喜歡別人提到這個女孩。因為在很多年以前,他把這位長著鱗片手的公主送進了回音閣。那些鱗片是玄王心頭的一塊詬病,他向所有謀士發過誓言,絕不讓這位公主踏進王城一步。
就在這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謀士闖入君王大殿。當著玄王和眾謀士的面,提起一個可怕的名字……玄塵。
而是,那里的一個女孩。
現在,云雀間里只剩下她和一名憨態可掬的小信差。小信差取下消息,將最后一只遲來的云雀放進籠子里。他撓著一頭亂蓬蓬的卷發,滿臉哀怨的看著瘋狂啄米的云雀。“也不知道是誰的消息,總讓這些可憐的云雀飛的很遠。”
微風拂過望水鎮最高的閣樓,太陽露出一點白光。飛翔的云雀帶著無數個重要消息穿過墻壁上的圓洞,進入回音閣最頂端的云雀間。那里有高挑的圓形穹頂,縱橫交錯的巨型木梁,以及鐵鏈下懸掛的金色鳥籠。整個云雀間,滿是清脆悅耳的鳥鳴。
玄塵像往常一樣蜷縮在窗臺上,披著一件灰藍色的斗篷。微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泛著冷色銀光的左手。她抬起那只手,在昏暗的光線里,整只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鱗片。
“我不去。”玄塵嘟起嘴。“你知道的,我會被王城侍衛打出來的。
手背火燒火燎的痛起來,玄塵咬著嘴唇,輕撫著一片翹起的鱗。卷曲的睫毛下,充滿了無盡的失落。
夕陽露出最后一抹昏黃時,窗外下起小雨。
“你穿著信差的衣服,也許侍衛認不出你是誰。”小信差嗤嗤的笑起來。
玄塵瞪了他一眼,郁悶的靠在窗框上。細雨中,朦朧的王城在山腰上閃爍著光暈般的燈火。那里曾經是她的家,但是她永遠都回不去了。
伴隨著一陣馬蹄聲,一輛雙馬大車透過灰色的細雨緩慢駛來。馬車停在閣樓下,上面走下一個跛腳男孩。他接過馬夫遞來的雨傘,沒等把傘打開,那輛車就揮鞭離開了。
隨著一聲凄厲的呱叫,一只渡鴉落在窗臺上,抖掉了滿身的雨露。滴溜溜的轉起黑眼睛,就在玄塵想要撫摸它的時候,渡鴉狠狠地啄了一口。
“他是新來的?他的腿……”小信差指著男孩的假腿驚訝的說。
玄星挪了挪腿,緊張的低下頭。
“進來吧,回音閣以后就是你的家。”玄塵假裝愉悅的說。可她,看見玄星真的很難過。她心里很清楚,也很明白,冷酷的父王又拋棄了一個孩子,和他血脈相連又沒有用處的孩子。
玄星走在盤旋的樓梯上,鐵腿敲擊著木地板發出刺耳的咚咚聲。玄塵的心跳也隨著這種怪異的敲擊變得越來越急促。仿佛深夜中有人用力的砸響房門,驚醒了噩夢中的她。
其實,這個弟弟對她而言很陌生,盡管玄塵在王城里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可那次,她只是躲在角落里遠遠的看上一眼。夕陽灑下金色的余暉,父王和玄星站在那邊,就像是天空里的鳥兒遙不可及。
玄塵收拾出一間空房,盡管信里清楚的寫著玄星不能交流,但她還是試著問了幾個問題。“來之前父親他跟你商量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的姐姐……”
玄星低著頭坐在床邊,兩只手始終規矩的放在膝蓋上。甚至連搖頭或者點頭都沒有,安靜的就像是空氣。
“那既然……你不想回答……那么……晚安……”玄塵無奈的關上門。
那天夜晚,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經歷了漫長的失眠才漸漸睡去。父王只有他們倆個人孩子,而現在他把玄星也送出來了。或許,他們的父親就是一個冷酷的人,自私到只想擁有王座上的權利。
這幾天,回音閣里的消息特別多。
幾十只云雀擠在一個鳥籠里,它們煩躁的相互啄咬,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當王城拿來一大袋子消息,云雀又呼啦一下全飛走了,留下滿屋的空籠子。
玄塵經常會忙到半夜,她整理完亂糟糟的消息,又把睡在窗下的玄星抱回房間,才渾身疲憊的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她每次面對玄星時都莫名的緊張,她怕說錯話,會讓他更加郁郁寡歡。
這天夜里,玄塵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窗外微微見亮。她感覺很累,因為剛睡下不久。
“玄塵,你在嗎?”小信差問道。
“我在,出什么事了嗎?”玄塵無精打采的應和著。
“玄王……來了……”小信差含糊的說。
玄塵猛的坐起身。“你說他來了?他來干什么?”
“他來取消息。”小信差回答。
玄塵趕緊穿好衣服,推開房門,小信差就把冰涼的木管塞給她。“你父王,很著急要這個。”
“他來多久了?”玄塵快步的往下走。
“剛到,我按照他的囑咐去云雀間取消息,那只云雀也剛飛進來。”他氣喘吁吁的跟著玄塵。回音閣很高,樓梯也很長。
“那只云雀很奇怪,它受傷了。”他繼續說道。“不知道是什么重要消息,玄王會不會是借口來看你們。”
“他就是來取消息的。”玄塵緊緊的攥著木管。盡管這些臺階她走過無數次,但這一次她不愿意走,她最害怕的人就在下面。
玄塵來到父王的門前,獨自走進房間,輕輕的碰上了門。
灰色的晨光透過窗戶落在桌子上,照亮了一把精致的寶劍。玄王坐在桌子后面,隨意的翻閱著鹿皮字條上的消息。黑亮的頭發垂落在肩膀,厚實的裘皮斗篷遮住了華美的衣衫。
“消息到了嗎?”玄王垂著眼睛,目光始終落在小皮卷上。
玄塵把木管放在桌邊,輕輕推了過去。
地上有團陰影突然動了一下,一條黑色的獵犬蜷縮在玄王的腳邊,抬起一雙墨綠色的眼睛盯著她。
玄王沉默的拉出小皮卷,只有手指般大的消息寫不滿幾個字。他卻沉默了很久,目光凝重。不久后,他收起那條消息,第一次正式看向玄塵,問道。“玄星怎么樣了?”
“他還好,就是很孤僻,不肯跟我講話。”玄塵說。“他的喉嚨壞了嗎?”
“不,他在野外狩獵時被咬傷了。野獸要斷了他的腿,但不是喉嚨。”
“您說玄星他會說話?”
“是的,醫術最好的人都沒有辦法。”
“那您這次來要不要見他,他雖然不說,但他……”
“我來是帶你回王城的,有個人想要見你。”玄王打斷她說。“去準備一下,跟我回去。”
玄王那雙銳利的目光落在鱗片上,厭惡的皺起眉頭。“帶上你的手套,我不想看到這只手。”
玄塵回到房間,從落滿灰塵的床下拉出舊箱子,在最底下翻出一只淡紫色的手套。自從來到回音閣,她就把過去和這只手套丟棄在箱子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忘卻一切。而如今,一句冰冷的話,再次讓她回到冷酷的現實中。玄塵套上手套,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那條黑色的獵犬在外面叫起來,玄塵慌忙跑過去哄走了它。她靜靜地站在門外聽了聽,玄星的屋子里很安靜。玄塵這才長舒一口氣,還好那條狗沒有吵醒玄星。
寫著:
他是你的弟弟,玄星無法與人交流。今后,讓他在回音閣里生活。玄王。
“他們送來一個新人。”小信差驚奇的說。
“三年了,這還是第一個新人。”玄塵望著那把展開的黑傘,不禁蹙起眉頭。“好像是個孩子,他們從來沒有送過一個孩子。”
望水鎮,最有名氣的是一座云雀環繞的回音閣。但并不是閣樓里可以飛行萬里傳送消息的云雀,也不是閣樓上那盞極其明亮的長明燈。
當她推開回音閣大門,就像她預想的一樣,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然而,更讓她吃驚的是,男孩的右小腿是一根孤零零的鐵棍假肢。
瘦小的男孩撐著雨傘,從懷里掏出一封被捏的皺皺巴巴的信。
玄塵接過信,是父親的親筆信。
一瞬間,大殿里鴉雀無聲。王座上的玄王面色冰冷到嚇壞了在場所有的謀士。
而此刻,玄塵正在回音閣里忙碌著。她并不知道她的大名就在剛才震動了整個君王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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