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回去?”宋易安苦笑,“赫連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你什么意思?難道你想陪我造反?你以前不是還在擔憂你的家國天下嗎?你后悔了?”
宋易安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而赫連衣用一句話就回答了:“我要守護的人是你宋易安,跟你的計劃、你的目的,沒有關系。”
“什——么?”宋易安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赫連衣太了解宋易安了,這種了解,不只帶給他滿足,更多的,還是擔憂和恐懼。
赫連衣說:“我一早就知道,你跟我來夔州,只是以退為進的一種策略。你不會放下京城的任何人、任何事,我也不會天真地乞求你放下。既然你準備好了,我陪你回去罷了。”
“回京城嗎?這么快?你的病還沒好的!”赫連衣有點著急了。
宋易安淡淡地說:“但是我布的局已經完成了。”
赫連衣的臉微微紅著,眼睛雪亮雪亮的,吐字清晰,聲音洪亮:“你如果沒有摧毀這個國家、報復皇族的想法,那最好不過,我對你的喜歡將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如今你翻云覆雨,妄圖顛覆朝綱,我沒有陪你一起的膽量,也沒有興復前朝的想法,不過,無論什么時候你想讓我陪著你,陪著你哭,陪著你笑,哪怕陪著你赴死,我都愿意。”
宋易安推開赫連衣的手。縱然心潮翻涌,但她沒有半分表露,說:“你的表白毫無誠意。赫連大人,我只相信兩種人:我的戰友,他與我有相同的光復周朝的目標,不會背叛我;我的敵人,他一心置我于死地,必然用最慘烈的方式摧毀我。至于其他人,我不會在乎的。”
今天早晨,福子送來消息,說周眉語已經上書宋詡,代替義父徐紹聰為受災嚴重的云陽城送去兩萬石糧食。宋詡已經答應了。按照計劃,周眉語今天就應該出發了。只要周眉語在宋元吉和宋元德眼皮子底下走出長安城門,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半月之內,宋元吉和宋元德必定結盟,謀反竊國!
這么關鍵的時候,她宋易安怎么能不在場呢?
“我當初認出你,除了我記性好以外,最大的原因是我和你并不相熟。可蜀王殿下在你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一直把你當成弟弟看待,突然告訴他你是……嗯……想來他也不會相信,更不要說就憑著見這一面就發現這個秘密了——你自己也看到了,他的情緒非常平靜,看到你之后有哪里不協調嗎?”
倒是沒有。
宋易安翻著白眼說:“猜測他認出我來的是你,否定這種可能、極力保護他的人也是你。你是不是怕我殺了他啊?你放心,你認定的這位明主,我現在還下不了手。”
“我不用你在乎。你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我喜歡你,也不需要你一定回復我,給我相同分量的喜歡。陪著你,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還有你的父親,還有你慈愛的母親,你敢拿著他們陪我赴死嗎?”宋易安情緒激動地說,“你看清楚,我是個什么都沒有的人,跟你不一樣!”
“你不是什么都沒有,你有趙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的人命,你有你母族的榮光,現在,你還有我!宋易安,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在乎你是輸還是贏,我只想給你一個家!”
對,家!
赫連衣的家,平靜而美滿。它不是一個房子、一個住處,也不是幾個有血緣關系的人拼湊在一起生活,家的聯系紐帶,說不清道不明。它對于宋易安來說,就像一包五石散,能夠驅散疼痛,當然,也能讓人上癮,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赫連衣說,想給宋易安一個家。
這句話就像今天的天氣,久雨之后有了陽光,讓人渾身溫暖,讓久病的身軀有了力量,能聞到花香、聽到鳥鳴,能感受到世間所有的美好。
宋易安多么想答應下來,放棄所有的一切,放下責任和命運,拉住赫連衣的手,奔向平凡的生活。可宋易安說不出口,做不了這個決定。
宋易安逐漸平靜下來,說:“赫連衣,不是我不明白,是你不明白。無論是周眉語還是姬姝,哪怕是薛瓶兒,我都能給她掙一條退路,可是你,我沒有。一旦被人發現你和我有牽扯,周朝的遺臣不敢輕易用你,對你滿是猜忌;翊朝的君臣不會留下你的性命,必定除之而后快;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會把你當成叛國之臣,讓你寢食難安。就算是為了你自己,離我遠點吧……”
說著,宋易安就尋路往回走。
赫連衣心里充斥著疑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是捉摸不透的,但當他親自體會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時,又滿心的不甘。他一把拉住宋易安的手臂,說:“什么叫‘我認定的明主’?我在意的人是你,不是別人。”
宋易安暗自思忖:難道宋元杰認出了她?
自從腦子里閃現了這個想法,宋易安就一陣一陣地恐慌。被赫連衣抓住把柄,沒有關系,是殺是留,她能做主;被這個名義上的哥哥抓住把柄,且不說會不會將來受他擺布,就是整個復國大業,也岌岌可危。
這種恐懼很快形成了強大的壓迫感,致使她冒起冷汗來,腿也有些打顫。
赫連衣適時地安慰她:“你別著急,我不過是隨意猜測。想來蜀王殿下是真的把你和京城的趙王當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宋易安想著最壞的情況,眼里已經帶了殺氣:“你倒是說說,怎么保證他沒有認出我啊?”
“是誰都沒有關系,我不在乎。”
赫連衣更加逼近一步,皺眉說道:“自從你病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也不能這么說,就像回到還在京城的時候一樣,對我冷淡猜疑。我做錯了什么嗎?”
“不是你做錯了,是我想明白了。”宋易安望著赫連衣的眼睛說,“赫連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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