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簿

第三十四章 吃人嘴短

韓神醫氣得長須微顫,狠狠一拍桌子,怒道,“陳猴子,你滾出去!莫要存心來惡心我!懸濟堂不賣這等下作的東西!”

陳猴子悠悠站起身,啐了一口,輕蔑地掃了韓神醫一眼,“藥都配不出來,老頭子還有臉擔著這神醫的名頭呢?我看趁早摘牌子回家種田得了!”

天冬氣不過,上前推了他一把,卻被陳猴子反手抓住手腕,狠狠一甩,摔倒在地。

陳猴子雖然身形瘦,卻是實打實跟武師學過幾年的,是青州出了名的潑皮無賴,物以類聚,他糾集了幾個混子,一群人在青州為富商大戶催米催糧催債,日子居然也過得不錯。

藥鋪子里頭的伙計都是斯文人,是罵也罵不過他,打也打不過他,一時真拿了他沒辦法。

竹苓趕緊上前將天冬扶起來,恨聲道,“若是信石阿兄在,怎容得他如此放肆!”

信石是韓神醫膝下獨子,生得威武雄壯,又是個急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縱是陳猴子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陳猴子聽得竹苓這話,冷笑兩聲,“你且等著他回來吧。”

竹苓覺得這話說得蹊蹺,又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只狠狠地看著陳猴子,“你不過是個街溜子,替大戶們狂吠的一條狗,神氣什么!”

陳猴子臉色一沉,冷聲說道,“那便讓你看看我這街溜子的本事。”

說著拿過一根扁擔重重捅向“懸濟堂”的牌匾,一邊捅一邊罵道,“連藥都開不出來,我看這塊牌匾也沒必要掛了!”

三四下捅上去,牌匾一顫,歪了半邊,懸在門頭上。

韓神醫氣得直跺腳,上去就要與他拼命,但年歲已高,天冬怕他出事,趕忙緊緊抱住他。“掌柜的,您可不能去啊。”

韓神醫愈發氣急,“難不成讓我眼睜睜看著人家把我這祖傳牌匾摘了?!老兒今日便與這無賴拼了這條命!”

陳猴子拿著扁擔哈哈大笑,叉腰道,“老頭兒,與我拼命?小心閃了你的老腰!”

“啪!”

話音未落,一個耳光結結實實地甩在他臉上。

陳猴子看著瘦削的余月亭,摸了摸臉頰,咬牙道,“你敢打我?”

余月亭看看天色,淡淡掃他一眼,“今日天氣不好,我心情不好,看見你,更是糟透了。怎么看你怎么不順眼,不打一耳光實在是無法消氣。”

陳猴子哪里受過這等氣,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即反手就朝余月亭打去。

手還未落下,便在半空中被緊緊鉗制住,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現在面前,面上含笑,眼中卻是狠厲。

他回頭看了余月亭一眼,對陳猴子微微一笑,“巧了,今日我看你也不是很順眼。”

顧云安抬腳一踹,陳猴子跌跪在懸濟堂門前,狠狠磕在門前的石檻上,嘴中一疼,吐出一顆門牙。

竹苓抱臂笑得開心,“陳猴子,怎么成了漏風嘴了?現下成了豁牙猴了,哈哈哈!”

陳猴子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滿臉怨恨地瞪著顧云安二人,緊緊捏拳,手上骨節捏得泛白。

但他不是個莽撞之人,方才短短的交鋒,陳猴子心中清楚,自己絕不是眼前之人的對手。

今日自己孤身一人,若要硬來,只會吃虧。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陳猴子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將嘴中血水吐出,轉身離開。

“喂!猴子!”竹苓大聲喊道。

陳猴子回過身來,竹苓晃了晃手中,“你忘了拿你的牙了!”

陳猴子憤怒地走開,沒走幾步又折回來,一把奪過竹苓手中的牙齒,一個挨著一個掃視了個遍,咬牙切齒道,“你們等著!”

竹苓看著陳猴子落荒而逃的樣子捧腹大笑,“他陳猴子如此狼狽的模樣!真是好笑!”

余月亭喚陸挺幫忙一同將牌匾重新定好,韓神醫走上前來道謝,余月亭笑瞇瞇地指這空蕩蕩的藥碗,“吃人嘴短,怎么能袖手旁觀。”

余月亭好奇地問道,“那潑皮招惹您做什么?”

一旁的竹苓快人快語,氣鼓鼓地說道,“那無賴也不知哪里來的錢,非要買師父家的祖宅。師父不愿意,那猴子便日日來癡纏,被信石阿兄收拾了一頓,這才安分些。

這幾日信石阿兄出外采買藥材還沒回來,多半這潑皮知道了,又買不了祖宅,就上藥鋪里胡鬧,給我們眼里使釘子呢。”

韓神醫嘆了口氣,“祖宅和這鋪子是我老韓家的基業,怎能賣與他。”說著又對余月亭三人深深一拜,“多謝幾位,今日若不是幾位仗義相助,只怕我家這百年牌匾就被那猴子卸下來了,招牌掃地,我如何對得起家中先祖?”說著背過身去抬袖抹了抹眼角。

見他已是高齡,卻還要受這等無賴折辱,余月亭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忍,趕忙岔開話題,笑笑道,“老先生醫者仁心,我等十分敬佩,也想出一份力,回頭布施藥湯的時候,老先生只管使喚,我們也愿出一份力。”

一番寒暄之后,雨也停了,霧也散了,余月亭等忙拜別韓神醫,朝余宅走去。

剛行至門口,薛原遠遠地便迎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小郎君可有受涼?內屋已然燒好火炭盆、煮好姜湯了,快進去暖暖身吧。”

見顧云安站在余月亭身后,薛原心里拐了個彎,不敢厚此薄彼,也趕忙迎上去照樣問了顧云安一遍。

期間也不敢怠慢陸挺,生怕被余月亭說是拜高踩低。

余月亭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一觸,他如今不過十一二的年紀,心眼也不見得壞,只不過從前跟錯了人,學了些壞習氣,現在糾正也還來得及。況且這幾日自己已經給足了他苦頭吃。

自己在這般年紀的時候,是鶴州城里出了名的嬌縱任性,想來許多人見到自己也是頭疼得很。所作所為未必不比他初次見面的時候惹人厭棄。

想到此,余月亭有幾分心軟,但還是板起臉問道,“薛原,在你眼中,余家家業如何?”

薛原一愣,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想了又想,方才開口,“余家是有名的商賈之家,世家大戶,家業自然是數一數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