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抬起眼皮挑了張奎一眼,冷聲說道,“我買糧米回去是喂豬還是喂雞與你無關,你只管做你的買賣。”
“話不是這么說的。”張奎皺眉看著他。
黑衣人沉著臉說道,“聽你這話的意思,這送上門的生意你是不打算做了?”
“自然是要的。”
一個珠玉落盤般的聲音傳來,余月亭笑瞇瞇地站在糧鋪門口。
她上前皺眉對張奎說道,“張主事,快些將糧米裝車交與這位哦貴客。”
“可是”張奎心中焦急,不自覺出聲阻攔余月亭。
余月亭瞪他一眼,厲聲說道,“你是家主還是我是家主?送上門來的買賣不做難道等著喝西北風?!”
那黑衣人笑笑,“看來這位小郎君才是明白人。”
余月亭拱手一拜,笑道,“日后還要多多仰仗貴客呢。”
黑衣人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慢慢說道,“好說。”
才從莊子里調過來的糧食頃刻之間又被買空,余月亭笑著將黑衣人送走之后,張主事忙不迭地上前說道,“小郎君,此事必然有古怪啊。”
“我自然知道,我倒要看看他葫蘆里頭賣的是什么藥。”余月亭慢悠悠說道。
“各處莊子里頭可還有余糧?”余月亭向小伙計問道。
小伙計搖搖頭,“去年本就收成不好,旱了大半季,地里頭的收成少得可憐,如今除卻留在府中自用的,倉中已然沒有余糧了。就今日這一日,已然被這人悉數買干凈了。”
“無妨。到底要耍什么把戲明日便見分曉了。”余月亭眸深似水。
三日后。王家大宅。
個身軀肥碩、頭戴青色鍛釘金繡華帽、身披藍布大氅的中年男子歪在黑漆描金椅上,這便是青州一霸——王啟東。
現下他正瞇著眼細細看著一大扇白玉所制的屏風。
白玉屏風足足有巴掌厚,居然被能工巧匠雕鏤為七層,花鳥魚蟲、奇禽猛獸極盡頭極盡妍態、栩栩如生。
尤其出奇的是玉上本不著墨,這扇屏風上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什么珍奇的墨汁,細細描了一首詩文在其上。細細看來,一言一語皆是恭維諂媚。
通讀詩文,王啟東滿意地笑笑,他本就是個胖子,養尊處優養出一身肥肉,現下一笑,兩只眼睛更是看不出是大是小,都被肥肉擠成了一條縫,只是眼風一掃,雙眸鋒利,卻是非常精明。
王啟東用粗肥的手指一指那屏風,發話道,“好生放在前廳,小心注意著些,莫讓那個不長眼的打了。”
隨即轉過臉來看著堂下的人,臉上肥油一動,開口問道,“吳缺,你都打聽清楚了?”
吳缺躬身行了個禮,認認真真答道,“主上放心,都打聽清楚了,余家糧鋪里頭那些糧都叫我們收干凈了,現下鋪子里、莊子里一粒余糧都沒有了。”
吳缺答完抬起頭來,竟是前幾日在余月亭糧鋪中買糧的那黑衣人。
”很好。“王啟東微微點頭,十分滿意,拿過一只青龍玉酒樽迎光賞玩著,悠悠說道,“不管他是什么余家二郎還是朱家二郎,在青州地界上,只有我王家說了算!”話語落地,竟是帶了幾分陰鷙。
“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傳出去,即日起,所有糧價上漲兩成。”王啟東說道,“我看他有幾分能耐。”
“掌柜的,這糧價怎地又漲了?斗米七錢···誰家吃得起?”一個粗布麻衣的婦人牽著一個扎著沖天揪的男娃站在永和糧鋪門口,手里緊緊攥著幾個大錢,滿臉愁色。
“呸,這是怎么手氣!”
掌柜皺眉翻著手里的葉子牌,不耐煩地說道,“去年遭了災你不知道嗎?如今糧食緊俏,物以稀為貴這個道理你不知道嗎?走開!走開!買不起走來,莫要攔著我做生意。”
婦人捏了捏手里那只溫軟的小手,狠了狠心將手中大錢遞過去,“掌柜的,二斗米。”
面黃肌瘦的小男娃見阿娘遞了錢過去,開心地拍拍手,將緊緊抱著的米袋遞過去,沖掌柜的乖乖地喊道,“謝謝阿伯。”
又抬起臉對婦人說道,“阿娘,今晚不用喝紅薯湯了吧,楠楠喝了好幾日了,楠楠肚子餓。”
掌柜的身子微微一滯,推開正在量米的小伙計,嘴里罵罵咧咧,“瞧你那手抖的,連米斗都拿不穩,我來!”
說著拿起米斗舀了一大斗放進米袋子中,不耐煩地遞給婦人,“快走!快走!莫要耽誤我做生意。”
婦人接過米袋子一愣,牽著男娃走開,走了幾步,小男娃又顛顛地跑回來,對掌柜的深深一鞠躬,脆生生地說道,“阿娘讓楠楠謝謝掌柜阿伯。”
掌柜頭也不抬,繼續翻著手里的葉子牌,唔了一聲,擺擺手讓小男娃快走開。
掌柜抬頭瞥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影,嘴里嘟囔著,“倒霉孩子,瘦骨嶙峋的,怕是長不高啊。”心里卻莫名的煩躁起來,手里隨意丟了一張牌出去。
“贏了、贏了!”
小伙計興高采烈的將手中葉子牌一扔,伸手朝掌柜要錢,“掌柜的,我可算是贏了你一回了。”
掌柜掀袍起身,衣角勾住小方桌,桌子打翻,葉子牌混在一處,
掌柜不耐煩地叉腰大喊,“毛頭小子,怎么你就贏了?贏個屁!重來重來!”
小伙計一面彎腰去拾葉子牌,一面埋怨道,“一把年紀了,怎么還耍賴呢。”
余月亭盯著手里帖子上的大印,方正氣派的一個“王”字,一臉納悶,她側過臉朝陸挺撅著嘴埋怨道,“怎么人家的大印如此氣派,我的那枚就刻得歪歪扭扭,一點都不好看。陸管事,你回頭打聽打聽,這手機找哪家的工匠刻的,我也要刻一枚。”
陸挺一臉焦急,“小郎君,你可別跟我逗趣了。明日分明就是鴻門宴,可千萬去不得啊。”
余月亭懶洋洋道,“難不成他王啟東還能烹了我做菜不成?”
陸挺上前勸道,“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余月亭笑了,“陸管事,你可莫嚇我,吃人可是犯法的。”
陸挺急得團團轉,“小郎君,不是這么個吃法。”
余月亭瞧著他這副焦急的模樣來了勁兒,托腮問道,“那是怎么個吃法?清蒸還是紅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