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都回來了,原本是要過來給您請安的,但是王爺還在這兒,她們說明日再來。”春雨換了新茶上來,一邊給自家主子倒茶,一邊俯身悄聲說。
李湘懨懨欲睡,慢吞吞伸手接住杯子,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又嘗了一口,轉而沖那邊還在看書的慕容瑾揚了揚下巴。
春雨又倒了一杯,送過去。
溫熱的紅棗茶,色淡微甜,入口不久又有些許酸味,細品,似乎還有花香。羨仙院的吃食永遠別具一格,這又是一樣。
慕容瑾放下杯子,偏頭看了眼小王妃,又是昏昏欲睡的樣子,仿佛撐著腦袋的那只手都不太撐得住了,下一刻就能直接趴桌上睡過去似的。
這會兒天色漸晚,已然月上柳梢頭,已經有丫鬟在忙著掌燈了,揉了揉眼睛,慕容瑾合上書頁,捋平了那一絲幾乎不可見的皺褶,右手骨感修長的五指卻還停留在有些粗糙的書封上,靜靜看著小王妃。
他以為,他會被趕出去的。
丫鬟又添了茶,問:“王爺,時辰不早了,要不現在傳膳?”
慕容瑾看了眼搭話的丫鬟,這個他認識,管事大丫鬟春雨。
“看王妃的意思。”說著,慕容瑾全然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甚至于又把視線落在了手上的孤本上。
春雨了然,這意思是留下來用膳,轉而又去叫醒自家主子,吩咐外面傳膳。
早就困得不行了的李湘強打起精神來,揉了揉臉,坐直了,抬頭看了眼,嘟囔了一句:“殿下要是喜歡,拿去拓一份即可,看上哪本拓哪本,也不必一回看完。”
孤本,還是能被國子寺修繕的孤本,自然不是什么能一目十行囫圇看完便好了的東西,必然得細細品,字里行間那都是玄機奧妙。雖然李湘不太清楚國子寺弄到的那本殘缺到什么程度了,但是既然還沒修完又能被記掛上的,想必那時候也是沒少費功夫。左右一本書而已,只要不拿去拓了賣,哥哥應該都不會有什么異議,自然,若是真揭不開鍋了拿去拓了賣,想必哥哥也不會怪她。
“倒也不必那么麻煩,孤本得來不易,拓了也就算不得孤本了,哪有看完了還要帶走的道理呢?”慕容瑾笑道,她倒是大方,只是,他過來看也不錯。
李湘點了點頭,暗想哥哥到底拓了多少本,又贈了多少人,再看那書,半分不覺是孤本了。
“今晚的菜可能還是偏辣,殿下要是吃不慣——”
“吃的慣。”
“……好。”李湘提醒無果,不再說什么。
很快,一桌湘菜便上了桌,不過嫣紅的一桌子菜里,一道清蒸鱈魚和一盅烏雞湯顯得格格不入,李湘瞪了眼芒種,很好,這丫頭長進了,真是不容易。
芒種的廚藝向來不錯,只要不是她自己鼓搗出來的新菜式,飯菜味道都不會差,一整套的玉碟,盛什么菜都好看,而對面的慕容瑾吃相跟他人一樣,看起來也算是賞心悅目,于是乎,一頓飯,李湘又多吃了半碗。
礙于王爺在場,春雨她們幾個還不敢說自家主子不該吃,只能一個勁兒的借給王爺布菜的時機來提醒李湘,奈何李湘無動于衷,倒是差點兒撐著慕容瑾。
飯罷,李湘一邊聽春雨小聲絮叨,一邊坐在銅鏡前心不在焉的轉著發簪,銅鏡里,除了自己個兒和春雨,還有個人。
李湘聽得心煩,抬起頭,看著春雨,悄悄扯住袖子,晃了晃。
春雨無動于衷,繼續道:“上回說過了,這個時候不能這么吃的。”
再晃。
春雨嘴角一抽,目不斜視,說:“明明上回都答應了的,對不對?做人不能不講信用。”
還晃。
春雨深吸一口氣,無計可施,終于苦著臉說:“娘娘,這樣是不對的!”
“我錯了……”
“……”春雨想打人,緩了緩,心一橫,毅然決然說:“娘娘,這話去跟王爺說,想吃什么奴婢都沒意見了!”
李湘啪嗒一下拍下手上的簪子,瞬間滿臉冷漠,說:“散發罷。”
春雨深吸一口氣,終于不再碎碎念,抬手給自家主子拆發飾,又默默給自家主子掬一把淚,她也不想這么碎碎念,更不想這么委屈自家主子,連吃個飯都要被拘著,但是,就是因為之前不拘著,這孩子較尋常胎兒已經大了一些了,再不拘著些,回頭生產是能來個人替她生還是怎么著?
三千青絲如瀑,春雨通發完,看著鏡子里的自家主子,心下多了幾分歡喜,湊近了些,俯身輕聲問:“今晚留宿王爺?”
那天都那樣了,春雨還在發愁要是兩看生厭亦或是王爺再也不踏足羨仙院了,就她們家主子的心性,這輩子都不會去爭寵邀寵的,長此以往,到底還是不行的,誰知道不僅沒有那樣,反倒看起來更親近了些。
聞言,李湘一偏頭,春雨退讓不及,兩個人差點兒撞上,春雨悻悻退了一步,低頭不再言語。
李湘看向那邊這時候還是沒打算走人的慕容瑾,若有所思。
須臾,李湘散著頭發,過去。
燭火下,攤開在軟榻小幾上的書頁忽然被擋住了,入目就是幾個大字,赫然是被擋住的那本的下冊。
順著拿著書的那只手往上看,美人如花,嬌而不媚,冰肌玉骨,粉黛不施,渾然天成。
“殿下,這是下冊。”李湘被看得不太自在,松了手,啪嗒一聲,手上的書落在攤開的上冊上面,也讓人清醒過來了。
“多謝了。”
“無需客氣。”李湘咬咬牙,上回就是因為她趕人才差點兒吵起來的,這一回,她不趕,他就不走了?
那還是得趕的。
李湘暗暗想,有些頭疼,她只想在這些日子里安穩度日,實在是沒必要跟誰起沖突,尤其是慕容瑾。
“時辰不早了……”
“嗯。”
“殿下要是喜歡,拿回去看也是一樣的。”
“那倒不必。”
“……”有必要的,真的。李湘忍不住想,這書她不要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