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左右李予初是被偏殿哭聲吵醒的，揉了揉眼睛，撈過屏風后架子上的外衣，她過去看了眼。
乳母丫鬟不知所蹤，只有襁褓里的哭聲響亮依舊，扣好最后一顆扣子，李予初看著不斷揮舞著的小手，終究還是邁開了步子。
搖籃里，白白小小的一只，正哭得厲害，眼淚不要錢的往下淌，整張臉都皺皺巴巴的，還泛著紅。
默默看了眼，李予初拿過旁邊的撥浪鼓，沖著他搖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長的不像你父王就算了，怎么還這么丑？”
自認容貌尚佳的李予初看著哭得皺皺巴巴的小孩兒，細細打量了一遍，當真是半分沒有他父王的俊逸，也沒有她的……
撥浪鼓搖了幾下，忽然就搖不動了，李予初一看，只見上面尾端拴著珠子的細繩子被拽住了，另一端在奶娃娃的手里，這會兒他也不哭了，臉上掛著淚珠，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末了，忽閃著大眼睛，松開珠子，奮力朝李予初那兒伸著胳膊。
“乳母說你機靈，能認人，原來是真的？你知道我是你母妃？”李予初覺得稀奇，不哭了倒是不算丑，放下撥浪鼓，伸手給奶娃娃擦了擦臉，整日都在哭，這臉上倒還是彈彈嫩嫩的。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李予初伸手抱起奶娃娃，小心顛了顛重量，她抱著他走了幾步。
“你表兄比你重多了。”李予初見到兄長兒子的時候，那都三個多月了，也是抱過好幾回的，并不手生。
慢悠悠轉了一圈，就去軟榻上坐著了，勾著手指，用指節戳了戳軟乎乎的小臉，奶娃娃一下子笑了出來，扯著李予初的衣襟湊上去，貼著她。
稍稍移開了一些，李予初又打量了一遍，這么看好像還挺漂亮的。
奶娃娃一身的奶味兒，咿咿呀呀說的什么她也聽不懂，抱了一會兒，李予初扯了一張毯子裹住他，把他抱出去了，誰知道一開門，就跟門外幾個來不及跑開的“玩忽職守”的乳母丫鬟撞了個對臉，然后，就看見她們跑也不敢跑，看也不敢看，仿佛想縮進土里去。
抱著軟乎乎的奶娃娃，李予初出人意料的心情不錯，掃了一眼她們，沒計較什么，“今天天氣不錯，也該帶小世子出來曬曬太陽了。”
幾個人才松一口氣，就又聽見一句：“再沒有下一回了。”
一個個連忙應聲，在李予初身后跟了一串，而她才走到院子里，就跟迎面而來的慕容瑾看了個對眼。
幾個乳母丫鬟打眼一看，暗道不妙，自家娘娘還是蓬頭垢面的，哪兒方便這時候遇上王爺呢？可一看娘娘的那張臉，又隱隱覺得還不算太糟糕。
“就說阿今怎么突然就不哭了，原來是知道他父王要來呢！”李予初偏頭看了眼要扯她頭發的奶娃娃，幾步上前，抱著奶娃娃給慕容瑾看，“殿下來搭把手罷，要不然，妾身這頭發都要給他揪下來了。”
慕容瑾連忙接過來了兒子，又差點兒順著力道扯到她頭發，這回是真的要揪著了，本來要退下的幾個乳母又著急忙慌過來，哄著小世子松了手，解救了自家娘娘的頭發絲。
臉都沒洗的李予初轉過頭去，揉了揉眼睛，回了主屋，趁著人還沒進來，李予初瞪了一眼春雨，胡亂用濕帕子擦了擦臉。
自作主張還沒過半個時辰就被發現了春雨不敢說話，老老實實站在旁邊遞帕子，不過終究是去看了小世子就好了，還抱了一會兒，這算是意外之喜，只是，順利得有些過了頭。
不過這會兒春雨還沒敢問，只來得及匆匆理了理自家主子方才被小世子抓亂了的頭發，王爺就進來了。
其實這會兒已經是上午了，甚至再過一個時辰就是中午了，李予初是昨天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回來的，胡天海地睡了一天，昨天晚上醒過來悶頭抄了一本佛經燒了，這才又去睡了，這會兒才起也是情理之中的。
手腕隱隱還有些發酸，李予初撥了撥手上佛珠釧的穗子，垂下衣袖，朝那邊的父子倆走過去。
春雨還在收拾匣子，一扭頭就看見了桌上的鐲子，再一看，自家主子衣袖間若隱若現的紅穗子格外醒目，當即就差點兒摔了個匣子。
鐲子是誰送的，這個掛著紅穗子的玩意兒是誰送的，她還是知道的，可這……
她就知道，沒那么順利……
收拾停當之后，春雨是一步三回頭，看著那看似其樂融融的畫面，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心疼誰才好。
然后春雨就被識眼色的立夏拉出去了。
給人使眼色的人置若罔聞，專心逗弄奶娃娃，咯咯咯的笑聲傳了出去，聽著跟之前哭得聲音沙啞的仿佛不是一個孩子。
“聽說你睡得不好。蒼西山的事該過去了，折子我也遞上去了，該罰該審的，一個都跑不掉，那邊的菩薩廟不太靈驗，趕明兒再建個新的，你覺得供哪尊佛比較好？”抱著不停撲騰著小手的兒子，慕容瑾看著面前格外溫馴乖巧的小王妃問。
“諸天神佛是不是自顧不暇都未可知，殿下之前說過，求神拜佛并不管用的。”李予初捻著一股發梢，勾著奶娃娃伸著手來追，隨口道。
若是神佛可信，不論天下蒼生，單就蒼西山，又何至于此？
“是不可信，可總得有些百姓一個念想，非人力可及之事，總不能放任自流。”
“還是建在蒼西山？”
“對。”
“……蒼西山搜完了？”
“還要幾天。”
李予初抓住小手，捏了一下，抬頭看了眼慕容瑾，“蒼西山好像沒有多少活物，在那兒建，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西邊，在東邊建。”
“什么？”
“西邊有一處鐵礦，朝廷暫時不打算開采，借建山寺之名，可以順帶堵了那處礦脈，有菩薩廟失火的先例，還可以名正言順的派守軍過去。”慕容瑾神色自若，淡淡道。
豈止是沒有活物，蒼西山的半邊山上連螞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