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廢棄的城隍廟里,聚了一群流亡而來的乞丐,他們跟普通乞丐不一樣,他們之中有的是犯了事兒還在逃跑的,有的是從軍營私逃出來的,還有的是自知犯了錯不敢回主家復命干脆一走了之的武卿……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群本該在大牢里蹲著現在卻還在為非作歹的人。
而被襄七王府搜查多日不見蹤影的李予初,此刻就在這城隍廟里,就在城隍廟的香案腿兒邊靠著。
烏七八糟的茅草帶著雨季過后特有的霉味兒,事實上,連這廟里的柱子和紅綢上都有星星點點的霉斑,屋頂還破了一邊,成日里漏著風。
以靠著桌腿的李予初為中心,四周分布了太多的乞丐,當然,此刻尊貴的王妃娘娘跟乞丐也沒什么兩樣,蒙頭垢面不說,衣衫襤褸也可以暫時不提,就連那臉上身上都是灰撲撲的一片,單就這幅尊容,別說襄七王府的人了,就是王爺父子親自來了只怕是第一眼也認不得,細看都看不出來幾分顏色,只是那纖細的腰身終究還是要壞事。
李予初撩起眼皮看了眼角落里盯著她看的幾個乞丐,毫無形象的抱上桌腿,頭一歪就靠著睡了過去。
已經三天了,她一覺睡醒就在這鬼地方了,穿著這衣服躺在那邊要發霉生蟲了的席子上,而一城隍廟的乞丐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任憑她威逼利誘用了個遍,都不肯放她出城隍廟門半步,更不肯替她送信,換言之就是無論她說什么這些人都仿佛聽不見!
但是,只要她踏出去半步,就會被抓回來。
他們人太多了,總有人不眨眼的盯著她,也不說話,就這么一直盯著,怪滲人的。
可他們對于自己是什么人倒是毫不避諱李予初,甚至還有隱隱暗示她不必做無用功的意思。
這都不重要,反正就綁架王妃這一條罪名就夠他們死幾個來回了。李予初至今都沒弄懂她為什么會在這里,明明她在自己院子里睡覺來著……
偏偏都三天過去了,她還沒見過抓她的人,也沒見過搜查找她的人……
真是……
不過也不難理解,誰能想到她被困在破舊廢棄的城隍廟里不說,那綁她的人還至今不見蹤影。
三天里只喝了幾口水吃了半塊粗糧饅頭的李予初已經沒有什么力氣費心思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當務之急是,怎么讓別人知道她在哪里……
王府的人就是再遲鈍,也該在四處找她了,更何況,旁人她不了解,她父親和夫君必然能發現端倪的,無論他們聽了什么樣的謊話。
夜色漸濃,風又灌了進來,撲得一簇火舌四處躥,才淋過雨的木柴燒著燒著就噼里啪啦一陣,嚇得人夠嗆。
李予初捂著微微發痛的胃,半撐著胳膊挪去了火堆旁邊,其他人也跟著她挪動位置。
火不大,但總歸比沒有的好,西原夜里涼,她要是這時候病倒了,會很麻煩的。
“他讓你們看我多久?”李予初搓了搓手,僵硬的四肢漸漸有了暖意,她打破安靜,問。
其他人依舊置若罔聞,這會兒仿佛都成了啞巴,根本不帶搭理人的。
李予初也沒有氣惱,自顧自說:“我覺得,你們可以轉告他一句,如果還這么拘著我,你們很快就會從綁架王妃變成謀殺王妃了。”
“像我這種嬌養長大的貴門女,又是嫁進公卿家的夫人,這種荒郊野嶺的鬼東西,熬三天已經是我命大了。”
“我活著才有用,不是么?要不然,何不早殺了我,藏一具尸體可比藏一個大活人簡單多了。”
尸體嘛,像李予初這種沒有受過什么深可見骨的外傷的,隨便劃畫了臉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扔,用不了半個月就徹底沒人能認出來了,再不然一把火一捆柴就能燒干凈,反正這些人也沒指望活,被抓了不承認就好,怕自己受不住刑的,就直接一起死了也是個辦法。
可是,對方選擇讓她活著,趁亂進了王府把她弄出來,又冒著被全城搜捕的危險把她藏起來,那至少能說明一個問題,對方需要她這個籌碼,前提是,她得活著。
李予初嘆了口氣,看了看他們,“我知道能讓你們來,那你們就不會有放我離開的可能,更不會聽完我三言兩語就動搖那顆忠心,但是,如果我死了,那人也不能成事不是?那便勞煩知會一聲,請他來見一見我,如此,也就分明了。”
她也沒指望這群“木偶人”能給個什么反應,烤暖了手腳就回供臺邊繼續窩著了,留下一群一令一動的人沉默不語。
良久,“木偶人”里有兩個極其隱晦的對視了一眼,然后其中一個躬身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予初這番話真的有了作用,她次日傍晚就見到了另一伙人來到了城隍廟,不同于這一群亡命之徒的參差,這伙人看起來就厲害多了,至少是有靠山的。
看到他們帶了個身形與她相似的女子進來,李予初就知道,她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雖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她應該很快就能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那女子代替了她,然后,她被那伙人帶走了。
才上馬車就被強行喂了一碗蒙汗藥,李予初無力掙扎,撓了一爪子那隊伍里唯一的一個女人,就陷入了沉睡。
再醒過來,李予初已經在客棧里了,她花了一會兒功夫才認清楚這個現實,一轉頭就看見了那個灌她蒙汗藥然后被她撓了的女人。
還沒得救,她想,又閉上了眼睛。
“我們兩個時辰后出城,你還有一個時辰可以用來洗漱吃飯。”說著,冷厲的女子拎著個包袱丟給李予初。
“那水呢?”李予初沒道理委屈自己,毫不客氣的問。
“會送上來的。”女子木著臉,說。
話音剛落,店小二就在敲門了,李予初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王妃娘娘聰慧至此,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應該不用我在贅述吧?”
“自然。”李予初瞥了眼女子磨蹭匕首的手指,很是識趣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