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蔡軍這一嗓子,本來沒害怕的蔡保滿,連頭都沒回,直接朝著人群這邊跑過來,站穩后就朝后面看,還是沒有一個人。
旁邊的蔡軍并沒有消停,依舊哭喊著,抓著蔡建國的手,就往院子里跑,眾人一時間被他的吵鬧聲折騰懵了,這個時候陳蓮花突然來了一句,得趕緊去叫張老。
“我去,我這就去。”
蔡保滿反應過來,點頭就朝著外面走,這情況,估計也只有張老能解決,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誰也說不清楚。
“他爹,你去村長家借個自行車,快點!”
陳蓮花摟著蔡大妮看著蔡保滿的方向喊著。
蔡保滿回了一聲,就消失在黑暗中。
過了半個小時,蔡保滿和張老兩個人走進院子,此時的蔡軍因為哭喊,嗓音沙啞,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
“張老,你們可算來了,快看看吧,這孩子又哭又鬧的,凈說胡話啊。”陳蓮花看著張老,緊張又著急的說著。
張老沒說話,走到蔡軍的身邊,蔡建國抱著蔡軍,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以免他手舞足蹈的踢到張老。
“你放開孩子。”
張老抓著蔡軍的手,看著他拼命的呼喊,眼神平淡,突然間眉心一蹙,示意程前抓住他的胳膊,開始替蔡軍把脈,臉色越來越難看。
“今天都給孩子吃了什么?”
張老的這句話,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后還是陳蓮花走上前,看著張老回答道:“早飯在我家吃的碎米粥和咸菜條,還有點醬牛肉,中午吃的黃饃饃,晚上我就不知道了。”
張老看著程小東,嘆了口氣,伸手在他脖子后面輕輕一捏,蔡軍微微張開嘴巴,接著就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兒子!”
蔡建國慌張的喊著。
“沒事,我按了他的穴位,讓他睡一會兒,這么喊下去,遲早累死孩子。”
張老解釋著,蔡建國才略微松口氣,把蔡軍抱進屋里,放在張文鳳的旁邊。
“這怎么還沒醒呢?”
看著炕上的張文鳳,張老更是一臉震驚,走過去看了看她的臉色,眉頭皺的更緊。
“嘶,奇怪了……”
張老探著張文鳳的脈搏,眼睛看著一個地方出神,臉色陰沉,眾人紛紛不敢插話,靜靜的站在旁邊。
“按理說早就應該醒了,不能總是這么昏睡啊!”
張老自顧自的說一句,又把頭轉到了蔡軍那邊,目光突然落在了炕桌上的湯碗上,起身走了過去。
“這是我給他們娘倆燉的豬心湯,對了,剛才軍子也把他的那碗喝完了。”
張老用羹勺攪動幾下,舀出一勺,放在嘴里嘗了一口,接著又是一口,眼睛半瞇,神色怪異,沒人知道他這是什么反應。
陳蓮花拉著蔡大妮的手緊了緊,不知道為啥,她生怕是喝了這湯才有的問題,那她肯定會愧疚死的。
“這豬心是哪來的?”
張老把碗放到桌子上,臉色陰沉的看著程前。
“村長送的啊。”
蔡建國也不知道發生了啥,張老會如此動怒。
“這根本就不是豬心,喝了這種湯,有用才怪!”
張老憤怒的拍了拍桌子,看著炕上躺著的兩個人,眉頭緊鎖。
“怎么不是豬心呢,我親手洗的,豬心我還能不認識嘛。”
蔡建國就像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著張老解釋著。
旁邊的陳蓮花眼珠轉動,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拍大腿,走到蔡建國的身邊說道:
“我想起來了,這豬心切著的時候,都沒有豬血流出來,還有那里面的顏色也不對,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后來想想,可能是村長留得太久不舍得吃,才有變色的。”
“那根本就不是豬心,這樣以假亂真的豬心,縣城里比比皆是,也就是騙騙山里人,唉,我就說嘛,怎么這么些天,還能是這個樣子!”
張老嘆了口氣,看著炕上的兩個人,從背袋里掏出針裹,多點了幾盞油燈,替兩個人施針鎮驚。
“說到底這不要錢的東西還真信不得。”
旁邊的陳蓮花替蔡建國一家不服,快言快嘴的在旁邊說著。
“唉,少說兩句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娘倆穩定下來,這么吵鬧下去,肯定出事。”
蔡蔡保滿在旁邊,輕聲的提醒一句,陳蓮花閉上嘴,看著張老那邊,不再多說話。
蔡建國坐在角落,兩眼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那碗湯,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天我去趕集,我去買豬心,你們啊,太年輕啦。”
張老替蔡軍在腦袋上施了最后一針,站起身說著,看著蔡軍的腦袋跟個刺猬似的,蔡建國心如刀絞。
“張老這幾年在外面見識的多,我們幾個自然是比不了的,有張老去,我們也能放心了。”
蔡保滿看著給張老倒了碗水遞過去,淺笑著說著。
張老擦了手才接過水碗,一口就把水喝光了,蔡保滿還想再續一碗,被張老攔住。
“哎呀,要說這外面的門道啊,你們都不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吃的都是那么回事,可就是這豬心啊,救命的東西,怎么能亂來呢。”
張老坐在椅子上喘口氣,指著炕上的兩個人,義正言辭的說著。
“張老這幾年走南闖北的,見識廣,不像我們,成天窩在這山溝溝里,啥子都不懂。”
蔡建國卷了一顆煙,遞給張老,張老擺了擺手,說了句不抽煙,也讓蔡建國少抽點,煙不是好東西。
蔡建國拿著煙,也沒放在嘴里,放在了炕沿邊上,看著張老樂了兩聲。
“我聽著你們村誰家好像有喪事,怎么沒聽見鼓樂聲呢?”
張老看著蔡建國問著。
“喪事,沒有啊,沒有喪事啊。”
蔡保滿滿臉懵逼的看著張老,跟陳蓮花對視一眼,陳蓮花也搖著頭。
“那不對呀,那我過來前兒,好像聽到誰家哭的那個慘,沒有喪事啊?”
張老的這句話,眾人反應過來,他聽到的鐵定是周明遠家,想到這兒,眾人都嘆了口氣,陰沉個臉。
“這是咋子了,出事了?”
看著一個個臉色不對,張老也開始緊張起來。
“前街口老周家,那個鐵匠鋪你記得不,他家的豬被人禍害了,兩圈全死了,十八頭。”
蔡保滿說著就又嘆了口氣,這件事不管啥時候提起來,啥時候都讓人惋惜,心寒。
張老聽蔡保滿說完,目光沉下去,這件事誰聽誰心里都不好受。
“十八頭豬,不是個小事兒啊,誰呀這么缺德,干這么傷天害理,損人錢財的事?”
“他家隔壁院的老耿頭,一把年紀了,真不知道能有什么仇,能如此狠心,十八頭豬,這跟要了老周家的命有啥區別。”
蔡保滿把炕沿邊上的煙撿起來,點燃抽了一口,嘆著氣說著。
“這周明遠兩口子,是當初逃災荒逃到我們村的,那個時候東家一口米,西家一口菜救濟著,也是這兩口子有本事,周明遠一手鐵匠活,他媳婦養的一手好豬,到年底,個個膘肥體壯賣個好價錢,倆人安分守己,日子過好了,也沒忘了村里,家家幫襯,這樣的人哪里有什么仇怨!”
陳蓮花摟著蔡大妮坐在門檻上,想著當時的苦難場景,還是歷歷在目。
“話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前街口偏,就他們兩家在那住,這東西兩院拌嘴,咱們也聽不見,這件事啊,我們也別都亂合計了,村長那邊不是正在調查調節嘛,我們等信就行。”
蔡保滿的這句話,讓張老連聲夸贊,拍了拍蔡保滿的肩膀,豎起大拇指。
“大國啊,這話不錯,這事你們不能摻和,一句話都別插,老周家兩口子對你們幫襯,那是跟你們的情分,既然出這個事,想必跟鄰居有過節,所以不知切勿多言,不是有句老話嘛,不經他人難,莫勸他人善!”
張老的一番說辭,眾人都不說話,只是點頭。
“豬心的事你們就甭操心了,我明天去趕集,等會兒拔了針,他們不出一個小時就能醒過來,小國子,你記住啊,一定要照顧好他們兩個,切莫受到驚嚇刺激,村里的事兒,你先別跟你媳婦說。”
張老知道蔡建國的性格,一有事兒準跟媳婦說,特地囑咐一句。
“我這就回去了,天這么晚了,都早點歇著吧。”
張老拔了針,收拾好自己的針裹,拿著背袋就走了出去,還是一樣,蔡建國送他回去,這一路上,兩個人聊了很多。
“軍子這孩子聰明,懂事,攤上這事兒,我都是心疼啊。”
蔡保滿從村長家借來的手電筒,照著路,看著張老說著。
“有些話啊,我是擱在心里沒說出來啊,軍子年紀小,受了驚嚇,才會出現幻覺的,至于她侄媳婦啊,唉……”
張老說道這兒的時候,突然嘆了口氣,停下來看著蔡保滿。
“張文鳳怎么了?”
蔡保滿也不知道張老這話啥意思,只得問一句等著他說。
“她的狀況不是很對,我兩次給她把脈,發現她有心病,而且這么一嚇,有心力衰竭,油盡燈枯之象啊。”
蔡保滿聽到最后一句,手不由得顫抖一下,看著張老,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常人受了驚嚇,睡個把小時就能醒,你再看看她,這都幾天了,還是昏昏沉沉的,沒有好轉的跡象。”
張老說著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蔡保滿跟過去,看著張老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那送到醫院,還有救嗎?”
蔡保滿這么一問,張老卻搖頭擺著手,說了句油盡燈枯再費力也是徒勞。
答應了張老,這個話就到自己的嘴里別再說出去,張文鳳的情況,順應天意,就算是送到醫院,也是枉然白費錢,還不如讓她在家多和家人待幾天。
心里憋著這個事兒,蔡保滿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借著月光,可以看清旁邊陳蓮花的臉。
他披上了衣服坐起來,靠在墻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目光始終都在陳蓮花的身上。
陳蓮花囈語一聲,迷迷糊糊的沒聽清說什么,就翻了個身,蔡保滿單手替她蓋好被子。
不料這一下驚醒了陳蓮花,她轉過來看你的蔡保滿拿著煙一把奪過去,碾滅扔在地上。
“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肺不能抽煙,不能抽煙,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這么不聽話,難不成是要扔下我們娘倆不管啊!”
陳蓮花的這句話,讓蔡保滿想到張文鳳的病,一把抱住陳蓮花,手臂的力度很緊很緊。
“大國,大國,你快類死我了,你快松開。”
聽到陳蓮花這么一句,蔡保滿才意識到自己用力氣太大,松開陳蓮花。
啪的一聲,陳蓮花拍了下蔡保滿的胳膊,罵了他一句缺德玩意兒。
蔡保滿看著陳蓮花傻笑起來,沒有說話。
“大國,你半夜不睡覺,抽什么煙呢,你是有心事?”
陳蓮花覺得蔡保滿反常,點開油燈,披著衣服坐起來,看著蔡保滿緊張的問著。
蔡保滿看著陳蓮花睡意全無,也就沒急著催她睡覺,嘆了口氣,把她摟在懷里。
“村里接二連三的出這么多事,我在想,別管日子窮不窮,有你要跟我身邊,都是最好的。”
蔡保滿的這番說辭,陳蓮花沒有料到,抬眸正好看著他的下巴,摸了摸他的胡茬。
“這年月,天災人禍,還真不知道哪個先來,你們娘倆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別的都不求。”
“你這是怎么了,突然說這樣的話?”
陳蓮花越來越覺得蔡保滿不對,起身看著他,滿臉的擔心。
“我沒事兒,看著蔡建國兩口子,我就生怕你有個好歹,那樣可就沒人給我做飯吃了,蔡建國還能來咱家有你做,等到時候,我去哪蹭飯啊!”
蔡保滿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看著她滿臉玩笑的模樣。
“越說做不正經,我可不說了,困了,我睡覺去了,你自己在這坐著吧。”
陳蓮花故作生氣的躺下,吹了油燈,看著蔡保滿還沒有動,她又轉過身,看著他一眼,沒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都沒地蹭飯,文鳳能活幾時還說不準,油盡燈枯的意思,說是一個月也行,說是半年也行,她的身子,也就到了盡頭了,那個時候,蔡建國的日子,想必會更難過。
不行!!!!我不能讓蔡建國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看著張文鳳死。
蔡保滿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穿好衣服和鞋開門走了出去,夜里還挺涼,出門他就打了個冷戰,現在蔡建國家的門口,他定了定神,猶豫了很久,才拍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