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攀誣鎮國王之事。”梁王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頹然跪坐在自己腳上,濕漉漉的通紅眼仁看向皇帝,“父皇,兒臣真的只是想救哥哥,兒臣知道父皇最看重就是哥哥,兒臣不能看著哥哥受苦,也不想看著父皇傷心!”
到還真是至純至孝啊,白卿言垂著眼。
“殿下大謬!”大長公主拄著虎頭杖站起身來,凝視梁王,鄭重道,“世家大族立世之本,便是名聲二字!信王如今尚無性命之憂,殿下卻意圖敗壞白家名聲保全信王榮華,此為一錯!白家諸人舍身忘死,護大晉江山,殿下身為皇子不心存感恩,反恩將仇報,欲使忠烈蒙羞史冊留污名,此為二錯!皇子乃陛下之子,有可能繼承皇位,犯此二錯……讓天下如何看我大晉皇室?!而后誰敢為大晉舍生忘死,誰敢擁護林家皇權?!”
梁王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一時間涕淚橫流,對著皇帝重重叩首:“父皇……是兒子無知!兒子知錯了!兒子真的知錯了!父皇知道兒子一向膽小懦弱,我沒有想這么多,我只是想救哥哥!誰成想給父皇闖了如此大的禍!”
大長公主轉身望著皇帝:“陛下,老身見殿下信中言辭犀利果斷,殺氣逼人,可不甚像……無知懦弱毫無城府之人啊!還是說……這信是別人口述,殿下親筆所書的?我家忠仆說,他們追形跡可疑之人到梁王府,半柱香的功夫便出來了!想來呂晉大人派人去問一問梁王府仆從,當時梁王在哪兒,是否一人,便清楚這信上的意思出自梁王還是旁人。”
梁王心頭一顫,低著頭一個勁兒的抖不敢抬頭,想到自己親筆寫下的那封信他閉了閉眼,的確是慌亂之下的敗筆!
可梁王不愿認輸,他心中飛速盤算,剛才他已稱信王府上幕僚,殺了秦尚志之后離開……
“若是,梁王救兄心切又無知被人利用倒也罷了!若是順水推舟另有所圖……心機如此深沉,陛下便好好好考量了!”大長公主徐徐開口。
一直被大長公主護在身后的白卿言不吭聲,她知道祖母這是要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一顆懷疑梁王的種子,一旦人心底有所懷疑,往日里細小微弱的蛛絲馬跡便會被不經意放大。
祖母比她更了解皇帝此人,只要皇帝發現梁王并不是如同平時表現那般懦弱無能,而是在藏拙,那么皇帝再聯想到當年梁王與二皇子過從甚密,到今日梁王布局設計要栽贓白家叛國,又裝作怯懦的模樣……不著痕跡將秦德昭之死,南疆糧草案同信王綁在一起,皇帝會怎么想?!
定是覺得,他這個兒子能耐可真是大了!大到已經跳脫他的了解和掌控。
這樣一個有繼承皇位資格,且心計深沉演技精湛,不在他掌控之中的皇子,還能留嗎?!
難道,皇帝就不怕……梁王會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撕掉這身綿羊皮,露出本來的兇狠之貌,同二皇子一般起兵逼宮要了他的命,奪了他的皇權?!
“姑祖母!我一直對姑祖母禮遇有加,隨稱不上孝順……也總惦記著姑祖母,姑祖母為何害我?!”梁王抬頭,猶如不知所措的受驚小獸,滿目被至親之人背叛的傷痛。
大長公主挺直腰脊,望著梁王,義正言辭道:“殿下,我是你的姑祖母,可更是這大晉的大長公主!先國……后家!對白家如此……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已經年邁的大長公主聲音里透著悲切,哽咽開口:“陛下,我老了……十五我便去皇家清庵為國祈福。以后怕也護不住白家這些孩子!可到底是忠勇之士的遺孀,過完年開春之后便讓她們回朔陽老家!白家家風清明,世代忠骨,從無,既然如今白家男兒皆身死,爵位無人繼承,我便替白家在這里自請去爵位,只求陛下能保全白家遺孀一生平安順遂!”
大理寺卿呂晉抬頭望著大長公主與表情一直從容的白家大姑娘,他可是聽說白家找回來了一個庶子,怎么……要自請去爵位了?!
白卿言上前扶住大長公主,壓低了聲音對大長公主道:“祖母,我看那個侍衛很是眼熟,到像是曾經二皇子麾下的侍衛……”
她聲音并不大,似與祖母在竊竊私語,音量恰好能使皇帝聽到。
二皇子,這三個字一直是皇帝心中之痛,他猛地抬頭:“你說哪個侍衛?”
皇帝的話雖然是問白卿言,視線卻已經直直朝著高升的方向看去,似是想到什么人皇帝驚得站起身來。
皇帝的心突突直跳,難怪覺得這個侍衛眼熟,當年二皇子造反……二皇子身邊最得力的干將高遠險些一刀斬了皇帝的腦袋,到現在他還記得那刀鋒已經微卷的帶血刀刃貼著頭皮擦過的感覺,到現在還忘不了高遠那冷肅陰森的五官。
“你和逆賊高遠是什么關系?!”皇帝高聲問。
“家兄,二皇子護衛隊高遠。”高升絲毫不畏懼,直視皇帝,仿若一心求死,“于宣嘉七年,被射殺于武德門,九族皆滅,只存余一人。”
皇帝視線震驚無比轉向梁王,只見梁王亦是一臉錯愕的望向高升。
梁王的錯愕,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高升會自己承認身份。
事已至此,高升必然是活不了了。
他心中一瞬間便是百轉千回,果斷對皇帝叩首:“父皇!兒臣……兒臣不知道高升的身份啊!”
皇帝緊緊握著拳頭,平靜了心情后緩緩坐了下來,悄無聲息攥住了龍椅的扶手。
大長公主看著皇帝的表情,慢條斯理對皇帝行禮后道:“陛下,此事已經鬧到如此地步,大都城百姓人盡皆知,此時武德門外百姓高呼陛下乃明君英主,深信陛下能夠還白家公道,盛名之下要做到名副其實才能盡得人心啊!該怎么處置梁王,全憑陛下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