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裴重熙不由想起成帝曾經與他說過的一句話,“幸虧昭鸞不是男子,否則如何輪得到朕做這個皇帝。”
然后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成帝深深忌憚阿嫵。最后為了固權設計誅殺蕭氏一族,逼蕭貴妃飲鴆自盡,廢黜先帝太子之位,囚禁于別宮。留下阿嫵作為人質囚于冷宮中,任由人欺辱。最終親信術士的話,說阿嫵有女主之像,為保大魏百年基業,一旨詔書將阿嫵送到上陽宮,從此對她不管不問。
之后他聽宮中老人說起過****與侍候的人說過,“孤諸兒孫中唯有昭鸞最似于孤,若非她是女子,容易造世人詬病。否則傳位予她也無不可。”
后面成帝不知從何處聽到了****經說過的話,越發恐懼起阿嫵來。后來他又聽了奸人讒言說大殿下有女主之相,理應遠之。再加上鄭氏一黨的算計和除蕭氏的決心,他最終默許了鄭氏的所作所為。
那時他的阿嫵不過才十五歲,剛剛過及笄之禮。卻要面對那樣慘疼的變故,外祖一家悉數被除,母親飲鴆自盡于面前,兄長也被囚于他處。偌大一個深宮中,只剩下阿嫵一個人。
想到這里裴重熙將桓儇抱得更緊了,下巴擱在肩上。呼吸綿延之間,香氣可聞。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日他聞訊后,百般央求祖父助他入宮。開始的時候祖父并不同意幫忙,甚至于還讓他遠離阿嫵。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助他入宮。
他在宮里轉了許久最終在冷宮的角落里找到了阿嫵。一身素衣,披頭散發的阿嫵就這樣抱膝坐在地上,目光惘惘地盯著不遠處。
那時的阿嫵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景思哥哥,你來了。阿嫵好害怕,他們都不在了。他知道阿嫵口中的他們是誰,但是他不敢多說,只能伸手抱住阿嫵,企圖以這個方法安慰她。
“景思哥哥,你不會離開我吧?”眼中帶淚的阿嫵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他記得他當時拉著阿嫵的手對天起誓,同阿嫵說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她。之后阿嫵也沒有再問,只是同他說了許多話。最終在他懷里沉沉睡去,他只能把阿嫵送回了冷宮中的居所。
可是那日之后他甚少見到阿嫵,最后一次見阿嫵還是去洛陽的那一日。仍舊是一身素服的阿嫵,在城頭上目光認真地看著他。同他說景思哥哥,等我回來。
“我等你。”
回憶至此處,他環在桓儇腰間的手和桓儇的手交疊在一塊。聲音繾綣地在桓儇耳邊喚了句阿嫵。
他的阿嫵并非籠中雀鳥,她應該是棲于梧桐的鳳鳥,她應當有她的天空。即便成帝當初以洛陽囚困她,誰又能想到洛陽方才成了她的浴火重生之地。
鳳凰涅槃浴火方能重生。
“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是景思節度使擁兵自重,前朝就已經有前車之鑒。”桓儇低頭看著擱在自己腰間的手,“淇栩剛剛登基。各方虎視眈眈,指不定段氏也會借機發難。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聞言裴重熙嘆了口氣,“我不阻攔你,但是阿嫵我希望你以后凡事能多為自己考慮……你從來不是為任何人而活。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
裴重熙對桓儇性子最清楚不過,你越阻止她越發會事與愿違。
恰如桓儇所說段氏這樣的心腹大患,放任不管帶來的后果無法估量。
話落裴重熙放開她轉身便走,毫不遲疑。
“謝謝。”
聲音輕微隨風而散,但裴重熙卻聽得分明。
腳下步伐一滯轉過身來,瞧著仍舊倚欄而立的桓儇。有夜風而來撩起她的裙擺,如同夜色下盛開的牡丹一樣驚艷無比。
“你我何須如此生疏。”
短短一句話卻仿佛包含著無限無奈與酸楚,讓人不敢細思。
桓儇靜默無言,唇梢繃緊目送著裴重熙身影在廊下漸行漸遠。
又是一陣夜風吹過,覺得周身泛寒的桓儇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玄色外裳。
這天有些冷了……
裴重熙剛走上回廊,迎面撞見了抱著一大堆書籍走來的武攸寧。手中的書籍散落一地,露出一幅半展開的畫卷。
“草民,拜見攝政王殿下。”武攸寧連忙折膝叩拜起裴重熙。
聞言裴重熙沒說話,反倒是俯身拾起那幅畫卷隨之將它展開,畫上畫得是那日一身圓領胡服的桓儇。
“你畫得”裴重熙抬眸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武攸寧,語氣平淡,“畫得還算不錯,只是少了幾分神韻。”
突如其來的畫讓武攸寧一愣,不禁抬頭看向裴重熙。在對方幽深的瞳孔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冷意,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對方面上只余淡淡笑意。
見此武攸寧連忙沉聲道:“草民承蒙大殿下賞識得以居于公主府中,身無長物無以回報。只能贈上畫以表感謝。”
話落耳際裴重熙輕哂一聲,將手中的畫卷還給了武攸寧繼而大步離去。
路過武攸寧的時候,武攸寧悄悄瞥了眼卻發現裴重熙未著外裳。
“主子,您出來了”隨行的玄天見裴重熙身上外裳不見了,眼中閃過疑惑,“大殿下這個時候找您……”
“即刻派人前去劍南查查段漸鴻。”裴重熙回望了眼燈火通明的公主府,冷著一張臉吩咐道。
“屬下領命。”
此時公主府內桓儇仍舊坐在水榭中,身上披著裴重熙的外裳。
靜思許久后桓儇突然抱膝而坐,埋首于膝蓋上。夜風拂起水榭中簾幔,府上燈光雖是連成一片,但卻顯得蕭瑟無比。
“大殿下,您今日是要歇在公主府么?”徐姑姑站在水榭外詢問道。
聞問桓儇抬起頭,聲調平和,“歇在公主府吧。明日起來也正好見下武攸寧他們。”
“是,奴婢這就命人去準備。”
領命后的徐姑姑正欲轉身離去,桓儇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徐姑姑,你即刻安排人去查查段氏。”
“奴婢這就去安排。”
段氏已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留著它只會后患無窮。可是如今的段氏在劍南已經算得上一手遮天,只怕劍南百姓也只知段氏不知朝廷法度為何物。
想到這里桓儇掀眸眼中冷意乍現,倘若不除段氏她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