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拉鋸戰,小車終于被牛嬸安穩的收回房中。
若說之前她看這輛破舊的小車只當是個挺稀罕的玩具,經女兒提醒后,這就是沉甸甸的20塊錢呀。
孫子孫女兒都還在幼兒園,大閨女劉紅帶來的兩個姑娘如今還在睡覺,畢竟火車來回奔波,孩子們也累。
倒是這夫妻倆走了困勁兒,如今反而顯得jing神抖擻。
不過陳建國是他們家的姑爺,但他妹子如今還算是個客人呢,牛嬸便客氣道:
“文娟啊,你累不累呀?要不先去躺一會兒?西屋我單獨收拾出來了,被子都是剛曬的。”
至于說新的……啥家庭啊?哪有新被子,剛曬的就是最大誠意了。
大蛋的眼神順勢看過去——
文娟?
他仿佛記得當初在老家時,大隊長的女兒也是這個名字,但那會兒誰關注呢,每天只操心吃什么就行了。
再加上如今隔了六七年,實在想不起對方什么樣子,只隱約覺得有點眼熟。
不過,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畢竟陳建國的妹子,怎么可能跟村長的女兒有牽扯呢?
大概文娟和建國,都是大路名字吧。
哪像他們家……大蛋想到這里,突然有些驕傲了。
而見他看過去,對方突然露出一個溫柔又知心的笑容,睫毛顫顫的,仿佛清晨小花上的兩滴露水,讓人忍不住就放緩了心情……
但大蛋卻想:
她耳朵旁邊那兩縷頭發為什么不能扎進辮子里?
邋里邋遢的。
再一看牛紅姐梳得整整齊齊的齊耳短發,還有一身粗糙的模樣,大蛋心說:有這么一個不會持家過日子的妹子,牛嬸閨女結了婚,估計也沒少受累。
正這么一琢磨,只見陳建國便道:
“是啊,娟兒,你先去睡一覺吧,火車上一路奔波多累啊!”
陳文娟回過神來,也趕緊羞澀的笑了笑:
“哥,沒事,要不你先去睡吧!你這一路可太辛苦了。”
牛嬸的臉色不怎么好看。
也正常。
這兄妹倆你來我往,互相推讓,好一番情深——但怎么沒人想起她女兒呢?
她女兒眼下那么大的青黑眼圈沒人看見嗎?
不過,這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上次還是孩子結婚,還是這樣的親戚關系,牛嬸自然什么話都不能說。
這會兒只能看著女兒:“紅啊,你累不累?”
牛紅苦笑兩聲:“媽,你別叫我睡,我現在也睡不著,五六年沒回來了,我就想跟你多說說話。”
“一路上建國看著孩子,我也打了盹的。”
這話一說,牛嬸眼睛也紅了,再看陳建國仿佛都順眼了一些。
她心想:上頭沒公婆幫襯也就罷了,她女兒這硬脾氣,小兩口過日子也挺好的。
妹子看著有點不經事,但這么大姑娘了,也不必自己女兒照管……挺好的。
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她向來會自我舒緩,之前那點兒小疙瘩心思很快就過去了。
這會兒看著大女婿,又一想年紀輕輕就沒了爹媽,反而有一股憐愛心思——
“建國啊,你這次考試準備報哪里呀?夫妻倆在一個地方不?”
陳建國趕緊回答:
“在的在的,我跟大紅都報的帝都,畢竟媽你們都在這里。不過我考的一般,報的學校也一般。”
準確來說,夫妻倆報的都一般。
畢竟從通知恢復高考到真正高考,中間也不過就40天的時間。
他們作為知青下鄉,每天還要上工的,能有勇氣報考就已經是有功底了。
“那就好!”
牛嬸感嘆極了:“有機會回來就好,不過你們壓力也別太大,我看好多地方不考試的,也都放松讓回城了。”
“考帝都更好,咱們也好幫襯著……對了,你們之前復習的資料還都是找楚陽借的呢,他們家7個人考試,手頭就兩套資料,咱家可是厚臉皮借了一套來抄的!”
雖然是一本本替換者抄的,但是這份情誼也很了不得了。
陳建國果然十分震撼——7個人考試?!
他趕緊上前一步,握住大蛋的手:
“楚陽同志,實在太謝謝你了!”
大蛋挑起眉頭,對他的為人又有了點看法。不過,道謝什么的,大蛋這段時間已經聽得麻木了,這會兒含蓄的笑了笑:“沒什么,只要對成績有幫助就行。”
而陳建國自然又是一番客氣話。
大蛋看了看天色:“嬸,我該回去做飯了,我看你這小青菜長得挺好的,這就拔一籃子啊!”
牛嬸歡喜極了:“去吧,你自己挑那嫩的!”
等到大戰離開,陳建國這才打聽道:
“媽,這隔壁這家……”
“哦,”牛嬸趕忙說道:“忘了跟你們說了,隔壁這家是去年搬過來的,房主是部隊里的軍官,很少回來,這里住著他的侄子侄女兒和妹妹。”
“這回恢復高考,家里從上到下全都報考了。”
牛紅驚訝起來:“這家這么厲害嗎?還有剛才那小孩,看著也就十幾歲吧,他也報了?”
牛嬸說她:“瞎說什么,人家楚陽今年剛好拿高中畢業證,十八九歲正正好呢!”
說完又神神秘秘一笑:“不過我瞧他們家孩子都還沒長開,估計年齡都報大了。”
這年頭一輩子不上戶口的都有呢,更別提只是報大兩歲,根本不是事兒。
牛紅也笑起來:“我就說呢!”
陳建國卻搖搖頭:“一家子全都考試?還都是小孩兒,估計也就是湊個熱鬧吧!”
說到這里他滿心遺憾:“也就是他們趕上好時代了,剛好畢業剛好就恢復高考,我當年畢業那會兒如果……”
牛紅笑他:“你可別了,你當初畢業那會兒不是交白卷光榮嗎?恢復高考你更抓瞎!”
陳建國訕訕一笑,不再說話了。
牛嬸看他一眼,又看著自己這心大的女兒——
都當孩子媽了,怎么說話還這個勁兒?
不得給男人留點面子嗎?
不過剛才大女婿說的也有不對:“建國啊,你可別小瞧他們,這家孩子在市里上學,成績最差的,就剛才那楚陽,也從來沒掉下過年級前20。”
“他們家里最小的那個,回回都是第一。”
這話一說,陳建國臉頰漲紅了:“這么厲害?!”
牛紅也滿心不可思議。
而一直沒吭聲的陳文娟則忽然說道:“那他們豈不是白鳥和安隨便選!這樣的好學校,一畢業全國各地的工作隨便挑吧,都能直接當官了!”
“這家人這么厲害?都什么情況?”
陳文娟問的有些急切,然而牛嬸壓根沒抓住她話里的重點,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講——
“可不是!”
跟這樣的人家關系好,她還有點兒與有榮焉,說話的語氣都驕傲起來。
接著又叮囑女兒:“現在進廠當職工不容易,紅啊,你今年要是沒考好,別氣餒,媽去給你借資料,你明年接著考。”
牛紅也心下大定:“我就是這么打算的!”
“我都這個年紀了,不考試,進廠也難,孩子還小,總得再拼一把。”
又看著牛嬸:“媽,真要那樣的話,孩子還得你搭把手。”
牛嬸家庭和睦,但如果把兩個外孫女接過來,自己家人的想法也得注意著,于是就打聽道:“那你們這到帝都來,能一直留嗎?以后打算怎么安排?”
牛紅看了看陳建國:“你放心,現在政策放寬了,我們走之前都打點好了,這回回來就打算留在帝都。”
“只不過安頓好了,還得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走得太匆忙,也沒敢多帶。”
牛紅心想:她已經嫁人了,老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
這些年手里也攢了一點錢,就跟牛嬸打聽:“媽,咱這兒的房子現在多少錢呀?”
這話一說,牛嬸就先放心了。
不是她不心疼女兒,但之前女兒下鄉,家里頭每個月寄補貼過去,兒媳婦兒一句話也沒多說。
如今兒子兒媳都在上班,每個月還交錢給她,讓她帶兩個孫子。
冷不丁把外孫女帶過來,大紅這邊要是沒啥表示,這不利于家庭和睦啊。
但如果夫妻倆有定居帝都的打算,只是讓自己搭把手,出個孩子的口糧,那這就好說了。
于是她趕緊說道:“我一直幫你們打聽著呢!咱們這花莊房子蓋的都大,賣的人少,但是隔壁村有那小房子,也是帶院子的,一兩百平的老房子,800。”
陳建國忍不住高呼出聲。
這也太貴了吧。
他們下鄉那地方,市區家屬院小樓房也就三百多。這可是村里的平房大院子,現在可沒人稀罕,怎么這么貴?
牛嬸也嘆氣:“咱們這離帝都近啊!一天一班車,一小時就到了。”
“這事你們夫妻得商量好,盡快,我看這附近上學的人多,說不定還要漲價。”
陳建國便沉默了。
他沒有家里人幫襯,之前每個月賺的那點還要貼補給陳文娟一部分,家里還有兩個閨女……
這么些年來,家里總共也就攢下不到900塊錢。
這還是因為牛紅家里每個月都給的有補貼。
畢竟當初家里是她下鄉,而不是小三歲的弟弟,父母也關心著呢。
換做一般人家,才沒有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