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氣溫已經降下來了,不過四點多鐘,夕陽就已經開始越發橙紅。
牛嬸看了看天色,再想想家中的女婿,此刻盡管很不情愿,可還是要回去收拾了。
老夫妻倆帶著臊眉搭眼的牛紅出了門,大蛋將人送到門口還熱情的說道:
“嬸兒,你們別急,等會兒我家里的事兒處理完,也去幫你搭把手。”
牛嬸對大蛋笑的還是很開心的:
“不用不用,請你們上門幫忙的呢,哪有還要讓客人做飯的?等著,你牛嬸我的手藝雖然一般,但是也能吃。”
兩人互相推讓,等到人離開,楚河才忍不住激動的搓手:
“快講講,快講講!”
一邊還慶幸:“還好晚上回來了,不然又錯過好一個八卦!”
時歲豐無奈——難不成還是他的錯嗎?
——這還有什么可講的呀?
大蛋三言兩語,整個事兒就已經呈現在大家眼前。
楚河托起下巴:
“也就是說,陳建國很有可能認了個假妹妹,在牛紅的眼皮子底下搞小三?”
這年頭,“小三”這個名詞還沒有特殊含義,只是作為輩分和稱呼存在。
比如時歲豐。
他曾經就是家里的“小三”。
此刻眉頭一跳,忍不住眼神就往楚河身上看了過去。
然而對方的表情實在太過躍躍欲試,以至于在場所有人都get到了“小三”這個詞的另一個含義。
大蛋趕緊說道:
“姑,還是你總結的jing辟!就是這么回事!”
楚河眼神都亮了,她摩拳擦掌:“刺激啊!這陳建國有點東西!”
看著她的表情,在場幾個人也都對晚上的這頓飯有了期待。
不過在期待之余,大蛋還是說了一聲:
“姑,要不我先做飯吧。”
“牛嬸這個點開才開始準備,晚上做的飯不一定夠你吃,咱們先在家吃飽了,晚上你就當吃零食,墊吧兩口就行了。”
這也是熟門熟路了。
楚河當然沒意見。
她是吃過牛嬸手藝的,要說比大蛋好,那是沒可能的,兩相對比,還是在自己家吃飽吧。
至于牛嬸家里那頓晚飯……權當是嘗個不同口味的零食了。
而顧平則不感興趣的說道: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今晚也幫不到什么忙,就不去了,省得牛嬸做那么多人的飯。”
這年頭,請客吃飯挺費口糧的。
這話一說,小軒跟顧安也抬起頭來。
大丫和云寶妮同樣也是如此。
楚河盯著大家伙,總覺得他們不是不感興趣,而是吃慣了大蛋的手藝,所以才有點挑剔。
這群孩子,挑食!
倘若他們嘗過星際時代的高能營養液就知道……如今這個年代,哪怕烤糊了的紅薯,都比那玩意兒強啊!
“行叭,他們家哪有我們家吃的好。”
她光明正大的給大家的行為做出解釋,隨即又囑咐大蛋:
“那你提前跟牛嬸說一聲,省得做多了。”
而直到這時,時歲豐才終于有閑暇面對面的問及大家的考試情況。
雖然考前考后都有過電話練習,但是話費又貴,有些話也不好多聊。
如今一問,便見顧平跟小軒高挺胸膛,言下之意,他們倆的水平肯定是夠的。
時歲豐也沒擔心他倆。
反而扭頭看著大蛋:
“大蛋啊,你可是家里的老大,總得做個榜樣出來吧。”
大蛋:……
憑啥成績不好就不能當榜樣了,這不是有色眼光看人嗎?
他是做菜不好吃了,還是做生意不靈活了?
但此刻,面對叔叔的鐵面孔,只能故作鎮定的說道:
“放心吧叔,我肯定有大學上的。”
那么多個交際圈不是白搭的,這兩天考了試,可沒少打聽大家的答案呢。
至于楚河……
時歲豐看了一眼她,隨即又溫柔的笑起來:
“小河,你只要努力過就行了,成績只是一個數字而已,沒必要強求。”
楚河也點點頭,深以為然。
“我也覺得是,就是到現在也沒想好去和安,還是去白鳥。”
怪愁人的。
“等會等會……”
當了一下午局外人的陳長海終于叫道:
“你們沒覺得你們現在說話都膨脹了嗎?”
這都是人話嗎?
這可是高考!停了十年的高考!說的跟平時自己在家出卷子搞小測驗一樣……還尊不尊重高考了?
“哪里膨脹了?”
楚河好奇的看著他。
哪里膨脹了?
陳長海都不好意思說他們:
“你們才多大年紀?張嘴閉嘴上學不愁,難不成7個人考試,還能7個都有大學上?”
他就是來弄點資料的,不是說不要錢嗎?怎么不要錢的還這么吹上了呢?
還想漲價咋地?
小軒捧著書,不想把眼光分給這個文盲。
而楚河神情危險:
“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我是個文盲嗎?”
“我不是啊!”
陳長海可不敢:“我的意思是,這還沒出成績呢,咱們低調一點行嗎?”
都是自己人,實事求是不丟人的。
楚河長嘆一口氣:“高處不勝寒啊!我怎么就不實事求是了?我要是不實事求是,我都得問今年能不能出滿分了。”
不過想想,她在第1個世界也沒拿到滿分,這話說出來底氣就不是很足。
叫陳長海一聽,此刻也只能頭痛的捂住額頭——
還好大家不怎么出門交際,不然這話放出去,回頭一堆人得站在門前笑他們。
也太囂張了吧!
大學你們家開的呀?
而顧平突然想起來:
“陳叔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做我們的初中試卷還差兩分沒及格呢。你就別操心了,我們高考肯定差不了。”
陳長海:……
大家伙兒:……
顧平還瞪大眼睛:“怎么了?”
“沒什么。”
顧安坐在小軒身邊,也淡定地翻了一頁書。
“就是哥你以后要是不想說話,可以先不說。”
他哥這張嘴呀,真不如不說。
顧平看他一眼,還挺真誠:
“小安你放心,我不是勉強自己在跟大家交流,這話我挺想說的。”
這下子,小軒翻到一半的書,也卡住了。
牛嬸一家回去時,院子里半個人影也沒有,想來那兩人還在屋子里沒出門呢。
而牛紅卻臉色一變,隱約聽到了有小孩子哼唧的聲音。
“哎喲,小草小花!”
她趕緊邁步就往房間里鉆——側屋的床有點小,考慮到女兒女婿晚上要睡在一起,白天剛下火車時,牛嬸安排倆外孫女睡的是他們的房間。
如今進去一看,兩個小姑娘早已醒了,這會兒正坐在床上扯著枕巾來回玩呢。
也不知道這樣一塊布,究竟有什么好開心的。
這年頭帶孩子,遠沒有后世那樣jing心,像這種放孩子在家里單獨睡的情況,相當正常。
牛紅也松了口氣:
“小草真乖,還會陪妹妹了?什么時候醒的?”
陳建國在家不怎么跟孩子互動,劉紅下意識的對著自己的乖女兒就會多說一些。大女兒如今都快4歲了,說話也還挺清楚:
“媽。”
她伸出胳膊往牛紅懷里鉆,一邊兒得意道:“我醒了,幫忙看妹妹。”
“真乖。”
牛紅趕緊摸了摸她的肚子:
“餓不餓?讓外婆給你蒸個雞蛋吧。”
再看小的那個,這會兒也從床上爬起來,顫顫巍巍走了幾步:
“雞蛋……”
“好好好,馬上就有!”
一下午的沮喪一掃而空,牛紅看著女兒尖尖的下巴,這會兒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
“我們這就去吃雞蛋。”
從臥室出來經過堂屋,再看對面那個他們用來休息的側屋,陳建國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牛紅忍不住又一次想到——
連看孩子都做不到,家里有男人沒男人,區別大嗎?
牛嬸正在廚房里忙碌,今晚上吃飯的人可不少,怎么著也得整幾個硬菜,見到牛紅抱著兩個閨女過來,心疼壞了:
“哎喲,姥姥的乖孫女餓不餓呀?今天也沒顧得上你們。”
牛紅一邊把孩子放下,一邊在廚房里轉悠:
“媽,我給你搭把手,順便給草花兒蒸碗雞蛋羹。”
“行!”牛嬸道:“晚上吃飯的人多,是得抓緊點。不過咱家灶臺少,剛才跟隔壁說了,他們兄妹幾個晚上不過來,就小楚和她哥時軍官,還有楚陽和他陳叔過來。”
“楚陽說了,咱們家忙忙亂亂的,你也沒休息好,讓你趁這機會好好養jing蓄銳,孩子送到他們那去,他們幾個會哄小孩。”
這么一說,疲憊感也鋪天蓋地的襲來。
牛紅想了想,有些猶豫:“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
牛嬸兒一揮勺子:
“我跟你說,隔壁楚陽的手藝可比我的好多了。草兒花兒到那里去,虧不了嘴。”
一邊還囑咐道:
“拿兩個雞蛋,再去挖一籃子菜送過去,孩子就留那邊吧,不然晚上省得嚇到他們。”
這話一說,就證明了牛嬸晚上搞事情的心是多么堅定。
牛紅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頭了。
六點多鐘,牛嬸的大兒子牛青也帶著媳婦回來了。
“媽,大紅呢?”
面容憨厚的男人臉上滿是熱切與期盼,顯然也是很想念自己這個妹妹。牛大嫂手里挎著一個大籮筐,掀開袋子,里頭赫然是兩罐奶粉。
“媽,大紅這幾年在鄉下也沒吃到什么好的,兩個閨女還小,這奶粉是我托人換的,剛好給她們補補。”
牛嬸兒趕緊贊她有心,隨即又說道:
“我讓你妹子把兩閨女送到隔壁去了。”
牛青一愣,牛大嫂也納悶兒:
“上隔壁去干嘛?媽,你要是做晚飯騰不出空來,我來帶孩子唄。”
“不是。”
牛嬸搖了搖頭,低頭把他們今天的猜測給說了出來,牛青還沒聽完便已臉色漲紅,牛大嫂也是氣得嘴唇哆嗦——
倒不是說她跟小姑子牛紅有多么深重的感情,可關鍵,是個女人聽到家中有這樣的渣滓,心里都忍不住這股怒火吧!
這也太惡心了!
一邊還壓低聲音問道:
“媽,確定嗎?”
牛嬸嘆了口氣:
“你爸今天在后園溝扯南瓜,親眼見著他倆抱在一起——那就不是兄妹的抱法!”
不過這話沒跟牛紅講,倒是對著牛大嫂這個長子長媳,晚上真的搞起事情來,她得出大力的!
就沒必要隱瞞。
牛大嫂冷笑一聲:
“這種狗男人,晚上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牛嬸既然這么說了,牛紅的態度也很明顯,他們就不用瞻前顧后了。
牛嬸嘆了口氣,又問:“對了,倆孩子呢?”
牛青搖搖頭:“孩子在他姥姥家里,最近有點咳嗽,怕傳染,大晚上就沒帶,明天再去接過來。”
牛嬸這會兒就點點頭:“還好沒來,不然晚上嚇著了可怎么辦?”
一邊又囑咐兒子兒媳:“我請了隔壁小楚他們,有外人作證,今晚鬧起事來也不怕。”
“就記著一點,不能叫你妹吃虧。”
“放心吧!”
牛青拍胸脯應承,一張四方臉板板正正,沙缽大的拳頭也是嘎吱的作響。
牛家都是勤快人,牛青差不多小半月才能回來一趟,此刻又得知這樣令人憤怒的消息,因此只能將情緒化作力氣,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一下一下的哐哐劈柴。
而牛紅不好意思地將草兒花兒送到隔壁,親眼見到大蛋喜滋滋的拿了雞蛋和肉末說要做給倆孩子,趕緊又回來了。
兄妹見面,話還沒說呢,眼圈先紅了。
“哥!”
牛青扔下斧頭上前一步,咣咣拍著她的肩膀,壓低聲音道:
“妹,你放心,今晚上無論如何不會叫你吃虧。”
牛紅:……
她其實只想跟她哥敘個舊,重拾舊日情感,但這話一說,又讓她瞬間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最后只能吸了吸鼻子:
“那啥,哥,我先去給媽幫忙了……”
牛嫂子在角落里摘菜的時候,只見自己丈夫臉色沉沉。
“媳婦兒,都怨這個糟心男人,大紅如今不多跟我說話了!”
牛大嫂看了一眼他,嘆了口氣,扭頭也回廚房了。
這頓晚飯著實有點晚。
晚上7:00。
左鄰右舍這個點基本都已經開始洗漱休息了,而牛家才剛剛上菜。
牛紅臉頰紅撲撲的,之前在廚房幫忙燒灶,還時不時得到老母親的投喂。這會兒雖然有些困倦,但是肚子倒沒有那么空。
而陳建國和陳文娟則慘了。
他們在火車上呆了一晚上,中間雖然打了盹,可跟正經在床上休息是兩碼事。
早飯也只來得及在火車上吃了一張干餅就熱水。
本想著在岳父岳母家能吃頓好的開開葷,沒成想,中午就一碗大碴子粥!
還是剩的!
如今晚飯拖到這個點才上菜,兩個睡得又困又餓的兄妹倆,只覺得肚皮空空,實在提不起jing神。
好在,終于等到這時候了。
然而……
還沒上桌,只見陳文娟突然停住腳步,驚訝的瞪著正在洗臉架上慢條斯理洗手的時歲豐,臉色煞白!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只見時歲豐拿著毛巾,又高喊道:
“小河,過來洗手。”
說著,一個皮膚白皙面容清秀的女孩子迅速跑了過來,被時歲豐把手摁在盆里呼啦著。
小河?
文娟臉色已經不只是慘白了,眼里反而涌起熊熊妒火——這就是楚河嗎?!
就是她當年壞了自己的好事!
不然的話,自己早就跟時歲豐結婚了!
沒想到他們竟然還在一起!
再看時歲豐,這么多年過去了,連自己都有些變老變憔悴了,可他的樣子,仿佛還是當年在老家看到的那樣。
眉目清卷,神色舒朗。
——好氣啊啊啊!!!
此刻,巨大的憤怒襲上她的心頭,讓文娟一瞬間竟忘了擔憂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戳穿。
直到陳建國納悶的看著她:
“文娟,怎么不過來吃飯?”
文娟這才渾身一激靈,隨即臉色煞白。
糟了。
果然,只見時歲豐扭過頭來。
一時間,萬籟俱寂,文娟只聽得自己的心臟跳的砰砰砰的。
誰知對方的眼神越過她,仿佛在看一顆不起眼的雜草,很快又低下頭把楚河的袖子挽了上去:
“別打濕了。”
時歲豐的照顧永遠這么體貼,楚河早已習慣——老實說,之前長庚可從來都不這樣的。
唉,這么一想,還怪舍不得的。
“來來來,趕緊了,開飯了啊。”
牛嬸早知道她的性格,這會兒也端著最后一個盤子過來。
一桌子人呼啦啦圍過來,在牛老頭和時歲豐的上席爭執中僵持了一會兒,很快就安安穩穩落座。
算下來,時歲豐,楚河,陳長海,大蛋,再加上牛家7個人,一桌子竟也坐了11個人。
不少人了。
陳建國在之前短暫的招呼中已經得知,坐在牛老爹旁邊的竟然是隔壁那位軍官——
這牛家人不會辦事,竟然都不讓他坐上席!
于是此刻格外熱情: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跟大紅這么些年來在鄉下,家中二老,全靠時兄弟你照顧了啊。”
時歲豐微笑起來:
“還好。”
陳建國:……
他尷尬的將剛拿到手里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這什么人啊,客氣話都不會說嗎?難道不應該說謙虛兩句,然后他再應和著,兩人碰個杯慢慢拉近關系嗎?
說來,今天一整天,感覺說點客氣話都沒人能接上,太憋屈了。
牛青原本好不容易才壓住怒火,沒想到時歲豐這簡簡單單兩個字把陳建國憋了回去,這會兒好險笑了出來。
趕緊又伸筷子給牛紅加了塊肉:
“大紅啊,來,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嫁了人也太辛苦了,一點好氣色都沒有。”
這話倒半點不夸張。
不過這么說起來,陳建國倒覺得臉上無光,趕緊也上桿子點頭:
“是啊哥,大紅這些年在家操勞確實辛苦,是我不爭氣啊!”
“唉!”
劉大嫂趕緊打圓場:“話怎么能這么說呢?你是不爭氣,可說出來我們就不好接了呀!”
陳建國:……
你他媽!
你們管說這種話的叫打圓場?
這牛家人看來是祖傳的不會說話啊!
也不知道怎么奔出來如今的日子的,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他一個大男人,不好跟牛大嫂說些什么,這會兒忙踢了踢陳文娟的腳。
卻見對方猛的一激靈,仿佛是突然回過神來。
隨后,在眾人的注視下,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嬸兒,做這么多菜,辛苦你了。”
陳建國也趕緊說道:“是啊媽,您對我太好了,這么大一桌子飯菜,太辛苦了!”
“那沒辦法。”
祖傳不會說話的牛嬸兒也嘆息道:
“我這女兒和兒媳手藝一般,忙了一晚上才整出來這幾個菜,大兒子又傻兮兮的只會劈柴火,一點兒也不能給我們搭把手。”
“你說說,養個女兒,半點也沒幫我們減輕負擔。”
“確實辛苦。”
——這話什么意思?是說他們倆搭把手都沒有是嗎?
是說牛紅的丈夫不會干活是嗎?
陳建國心里那叫一個氣啊!
他可還是沒上過幾次門的女婿呢,這才頭一頓正經飯,就已經指桑罵槐這么明顯了?
陳文娟也聽懂了。
她看著陳建國,再偷偷看看對面的時歲豐和楚河,又急又擔心,臉頰氣得紅彤彤的。
時歲豐倒是眉頭一挑,再看看那個眼熟的文娟,心想:
難怪大蛋說今晚上有場好戲,要自己忍住笑——
這牛家人,果然全都是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