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鳳珠,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婦!我希望你死在外面不要回來了,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蕭君彥咬牙切齒地低低咒罵道,字字冰冷,如要嗜人一般。
只要想到他的妻子晏鳳珠為了別的男人,居然可以做到這一步,他實在恨得牙癢癢。
看來是他低估了蕭天陌在她心中的地位,早知會有今日,他應該將她綁在府中才對。
雖然他早就知道晏鳳珠真正心儀的人,乃是他最痛恨的嫡兄蕭天陌,而他之所以接近她、逼娶她,也不過是為了得到這鎮國侯的爵位。
可此時,被背叛的憤怒與被遺棄的羞辱,還是讓他猶如萬箭穿心一般,他后悔了,后悔當初還是對她存了一絲憐惜,后悔沒有讓她死在床上!
蕭君彥眸色越漸冰冷,臉色鐵青,他本想大發慈悲和她做一對表面夫妻,可是,她居然敢如此對他,那就怪不得他不給她留顏面了。
暴雨說來就來。
隨著狂風吹過,雨簾從山后漫過來,頃刻就把天地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一處荒涼破落的城隍廟,就在這風雨之中飄搖。
城隍廟灰色的圍墻大部分已經倒塌了,呈現出一副破敗的景象。
此刻夜已深,月光下,兩個渾身濕漉漉的人拖著細長的影子出現在門口。
這二人極其的相似,甚至連腰肢的扭動,走路的步伐都出奇的一致。
如果離得近些便會發現,之所以如此,不過是一個人在刻意模仿另一個人所致。
兩人都有著屬于女子的曼妙身姿,一個身形纖細,此刻另一個將身上遮掩身形的寬大灰袍褪去,身材也是一樣的玲瓏有致。
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女子素面朝天,然天姿絕色,而另一個卻頭戴面紗遮住了臉部,讓人看不到容顏。
滂沱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剎那間,一道筆直的閃電劃破天空,雷聲也越來越密集。
美貌女子拉著頭戴面紗的女子進了廟里,打算在這里避雨留宿。
城隍廟破敗的窗戶在風中不斷的搖曳,像是隨時會掉下來一樣。
美貌女子皺著眉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廟里空空蕩蕩,連廟門都是半倒的,墻角、地上積著厚厚的塵埃。
廟里供著一尊泥塑的城隍老爺,泥塑的身子早已沒了油彩,周身還布滿了蛛網與灰塵。
美貌女子的目光,落在墻邊角堆著的一堆干柴稻草上,她忍不住挑起眉頭,似乎驚訝于此地居然會有這些東西。
不過轉而想到,一些趕路之人或者途經這里的獵戶,許是會在這城隍廟中留宿,她也就并不奇怪了。
她轉頭掃了一眼頭戴面紗的女子,見對方安安靜靜地,正專注地將佛像跟前的幾個蒲團,不停地疊摞起來、又分開放下。
她便朝著墻角走去,抱了些木柴在空地上架起來,又取了稻草點上,一團篝火就在這廟里點燃起來。
小小的火苗在這城隍廟中間的地面上飄搖搖的燃著,時不時地躥出幾點火花火星,在空中飛舞片刻瞬而又消失了,周圍慢慢有了暖和的氣息。
美貌女子在火堆邊坐下,一面借助于篝火烤暖,一面慢慢脫下身上的濕外衫。
她這樣的人穿著濕衣服不會風寒,但衣服濕答答粘在身上,總是不舒服的。
她拿樹枝支成了架子,將脫下的衣服搭在上面烘烤晾曬。
做完這一切,她瞧向不遠處頭戴面紗的女子,打算喚她一起來篝火跟前取暖。
卻發現頭戴面紗的女子,此刻正推著一個泥球在地上來回滾動,玩得不亦樂乎。
美貌女子還在詫異哪里來的泥球,頭戴面紗的女子這時又將泥球翻滾了兩下,泥球的另一面便正好呈現在美貌女子的眼前——
這哪里是什么泥球?分明是城隍老爺泥塑的頭!
此刻,這顆泥塑的頭凄慘得被迫在地上翻滾,那泥塑裂開、被沾上層層灰塵的眼睛迷蒙中帶著一絲猙獰兇狠。
美貌女子不由得心中一顫,又朝頭戴面紗女子的身后瞅去,果然看到了城隍老爺那原本尚有幾分威武,如今卻已經被折騰得七零八落的泥塑身子。
“公主殿下,莫要如此!對于神抵,還是要心存敬畏之心的。”
美貌女子朝著頭戴面紗的女子緩聲開口相勸,聲音低沉暗啞,讓人分不清男女。
可頭戴面紗的女子卻對她的話恍若未聞,仍舊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她自顧自的不停推動著城隍老爺泥塑的頭,一會橫眉倒豎,一會又咧嘴傻笑,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美貌女子見狀,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搖了搖頭。
她不再多言,慢慢轉回身來,看著眼前燒得噼里啪啦的篝火,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她和大公主晏鳳珠換臉的情景。
她當時把晏鳳珠的臉部皮膚,完整取下來后換給了自己,為了讓晏鳳珠也能活下去,她難得大發善心,緊接著將自己剝下來的舊臉皮換給了晏鳳珠。
雖然她的舊臉曾經因被火燒過,黑漆漆皺巴巴的,可卻能讓晏鳳珠護面保命。
可誰知晏鳳珠醒了,看到自己新的焦黑臉后,竟然自己把自己嚇瘋了。
不過是外貌丑陋了一些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想當初她披著這樣一副絕世丑顏,照樣光芒萬丈,天下無雙,因此才有了“山鬼”這個響徹西域的稱號。
以至于后來她都要忘了,自己原本是有一個很美的名字的——桃夭。
她平時擅于偽裝自己,又喜歡帶著面具示人,因此世人便皆以為她是男子,而且以為她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其實,她今年,也不過雙十年華而已。
因為擔心聲音會出賣自己,所以這些年,她一直都只用腹語與人交流。
說起來,她之所以會腹語,還是跟那個人所學。
那個人的腹語之術登峰造極,一人可以說七種不同的語音、語調。
他曾傾心傾力教授于她,不過她那時還太年輕,并未認真領悟,因此并沒有學到jing髓,只學了些皮毛而已。
那個人……
桃夭看著眼前的火堆,眼神明滅不定。
不知不覺,她又想到了他。
只要想到他,她便會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日,她穿上艷麗的衣服,腰束得很細,把胭脂粉抹在臉上,涂得五顏六色,像個花面鬼。
隨后她又在自己頭上插上野雞翎子,手抱琵琶出了門,一路走,一路丁丁錚錚地彈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