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房子她只能選一個!宋堯,你問她,房子和孩子她要哪一個?”閉上眼睛,腦海里再一次響起離婚時悠悠奶奶的話語。
宋堯是個不沾家的人,玩起來是什么都不管不顧的,孩子在她奶奶那兒,受到怎樣的教育可想而知,我暗暗下了決心,孩子絕對不能再由她奶奶撫養了,遲早有一天,我要徹底的把孩子接過來。
“悠悠,怎么又病了?是不是發燒了?”我一邊問著,一邊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額頭有一點燙。
“只是有點咳嗽,媽媽,悠悠不要打針,也不要吃藥。”悠悠搖晃著胖乎乎的小手,“悠悠喝點川貝糖漿就好啦!”
“好,就依你,喝川貝止咳糖漿。”悠悠應該是受了涼,問題不大,我安慰著她,對出租車師傅說:“師傅,麻煩先去王府井童裝大世界。”
送走悠悠的幾天,我一直都在忙著設計紛繁復雜的古風服裝系列。因為接到了好朋友小麗的電話,川南晚報要給“蕭然云裳”做專版。
奶奶去世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父母的信息。大學錄取通知書來到時,我已無望去完成學業,只好拿起奶奶的筆,繼續設計嫁衣謀生。
后來,奶奶留給我的小院也成了國家建筑文物遺產群落中的一部分,在高樓林立的鬧市得以幸存。小院東六間改成了“蕭然云裳”的設計室,用來銷售我親筆描繪的中國古文化服飾,后來發展到有了自己裁剪縫制的服飾團隊。
時光流逝,除了奶奶,世界上再沒有親人了嗎?我的父母呢?為何從我記事起,你們便音訊渺茫?
我毫不吝嗇的在各種媒體宣傳露面,既然自己找不到父母,只有站在更高的舞臺上,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我。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夠看到我的名字我的照片,主動來找我。
時尚雜志未必人人都看,但是川南晚報卻能走進千家萬戶,這樣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所以這次的專版必須要做精做亮。
打版的服飾系列設計稿已經成型,現在就等著工筆描繪成圖,加上介紹詞就可以發給小麗審閱。在出專刊的那天,還要接電視臺專題訪談的節目。可巧正趕上助理梅姐去海南休假,白天要接待顧客,晚上還要設計稿件,忙的不亦樂乎。
在我足足花了一整天時間精筆細描之下,一幅美輪美奐的古風服飾已經躍然紙上。端莊嫻雅的女子,頭戴點翠鳳冠,額前點翠流蘇輕搖,金底彩鳳翩躚,朱紅螺紋絲絲相扣,領口和袖口嵌著銀色云紋,尤其是束一條七彩祥云如意帶將新婦八寶彩云羅裙和九天金鳳襦衣巧妙地銜接成一體,華美大氣。
本次專版系列取佳偶天成,鳳飛云端之意。
放下筆,已是夕陽西斜。院子里都是成衣架,架子上掛滿了各種款式的服裝,幾個員工忙著將衣服和架子收進東屋,準備下班。
看到制衣組的王師傅和朱師傅還在忙碌著,我催促道:“王姐,朱姐,干了一天了,怪辛苦的,下班休息吧。”
王姐和朱姐都四十出頭,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齡,要還房貸、孩子上大學,老人要就醫,處處都需要錢的,她倆相比較其他人格外的勤奮,每個月,她倆的獎金幾乎是別人的雙倍。
蕭然服飾的訂單全部是由她們兩位帶著學徒完成的,在我眼里,他倆是支撐蕭然服飾的泰山北斗。
朱姐拿著剪刀,看著我嘆了一口氣:“蕭然啊,不是我說你,別家的員工都要工作到七點,你六點就讓我們下班,你哪里像個老板的樣子,我有點擔心這個月的獎金啊?”
王姐頭都不抬,嘴里嘀咕道:“太年輕啊,不知道掙錢的辛苦,你早該去看看大公司是怎么管理的,不加班的員工不是好員工,不讓員工加班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聽到她倆喋喋不休,我笑著舉起手來,倒退出去:“好好好,咱們蕭然服飾就數您二老最懂生活,最會努力,早點做完這一單,好接下一單,此刻什么才能堵住兩位元老的嘴......”
“自然是外賣!”朱姐揮舞著剪刀笑了。
“加雞腿的照燒!”朱姐向來都是風輕云淡。
正說著,手機響起來,是梅姐,“蕭然,專版介紹詞有眉目了嗎?”梅姐特意從海南打來電話,應該是有話要說的。
站在院子里,斜斜的日光照在臉上,我瞇起眼睛說:“梅姐,對于一個只有高中水平的人來說,撰寫專版解說詞的確太高大上了,難以勝任啊,這事兒歸你啦!”
梅姐是文科高材生,“蕭然云裳”能夠顧客盈門,與我的創意畫工,與她的才華能干缺一不可。
果然,電話那邊就傳來梅姐的嘮叨:“蕭然,不是姐說你,你早該找個專業班學一學,讓你的鑒賞能力、評論水平和設計功底保持一致,你知不知道,在川南禮儀服飾行業,你除了繪畫,別無優勢。”
“梅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學習是需要時間的,不能一蹴而就,等做完這次專版,我就去深造提升文化功底,但是這次的專版供稿非你不可,你逃不掉的。”我有些耍賴,因為我知道在梅姐那兒,軟磨硬泡最管用。
沒想到這次任憑我磨破嘴皮子,她就是不松口:“蕭然,我幫不了你,知道嗎蕭然,在海南島的沙灘上邂逅真愛,是一件多么美好而浪漫的事情,我要好好享受我的假期,歸期有可能延長。”
“又是真愛?”三個月前,她告訴我在一次短途旅行中遇到了真愛,這才不到一百天,又有了新歡。“分明是朝三暮四,風流花癡......”我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把我的評價送給她。
“像姐這樣渾身每個細胞都散發著藝術和靈氣的女子,只有愛情,也唯有愛情才能讓我的才華和靈氣閃光。蕭然,你不懂,有一天當你愛上一個人,也被對方深愛的時候,你就懂了。”電話彼端的梅姐謬論連篇,充溢著陶醉在愛情中的癡迷。
“梅姐,你倒是樂不思蜀,你有想過,蕭然服飾的專版沒有你怎么行?”我知道九頭牛也拉不回這個迷失在愛河的女子,但是沒有她,有些事情我自己真做不好。
“讓我想想,我......給你推薦一個人,川南大學文史系的周世卿教授,他對古典服飾和禮儀很有造詣,你不妨去請教他。他這個人情趣高雅,近似不食人間煙火,但從不拒絕美女,你去找他時不妨好好打扮打扮哦!”電話那端,梅姐得意的笑著,笑聲中電話掛斷了。
梅姐推薦的應該是周老師吧,最近一忙,竟然忘記了去找他了卻奶奶的遺愿。
想到他俊美的不可一世的丹鳳眼,溫潤如暖玉般的微笑,我情不自禁的揚起嘴角。
情趣高雅,近似不食人間煙火,果然是可以用在周老師身上最貼切的形容詞了。
微笑隨即凝固在唇邊,自討沒趣如我,卻要找這樣一個人還錢,好比似給一座云氣繚繞的仙山送一塊紅綢子,多俗啊。
我糾結的揪著頭發,找來鑰匙,打開位于院子正北一間屋子。這間屋子保存著奶奶去世前的樣子,也保留著奶奶給我的物件,平時都是上了鎖,除我之外從不讓外人進來。從柜子里取出一個陳舊的布包,里面是五百元人民幣,已經很少見到的各種舊版紙幣。
我又珍重的打開上了鎖的柜子,從里面取出一沓子宣紙畫,這是奶奶生前親筆所繪,給了我很多靈感和創意,我一直視若珍寶,從不示人。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鎖好柜子。
先了卻奶奶生前的遺憾吧,至于專版供稿,以后再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