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矜

356:守山河如故

傅淮宴從小到大都未曾見過一場雪,可如今看著漫天的大雪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冰冷的雪花不敵將士們滾燙的鮮血,剛落地便化作水滴與鮮血融合在一起了。

他自知戰爭殘酷,但親眼見到總歸更是觸目驚心。

大夏的軍隊剛剛退去,地上各種斷臂殘肢,有大夏的,也有永綏將士們的。

他們來時,永綏已經守了好些日子了。大夏想要攻破永綏就得先破小岐山這一道天險,因為地勢之便,永綏尚且還有一戰之力。

大夏勢頭正猛,首戰便尤為重要。

傅淮宴和季無淵來后,很快便加入了戰局,季無淵身手了得自不必說,傅淮宴卻不是和他一樣拿著刀上戰場。

他會陣法一事也不能公之于眾,只有偷偷和陳儻在夜里進行布局。

好在,他的功夫沒有白費。

陳儻信他,便將夏軍引到了他所布的陣法中,夏軍果然中計,最后被陳儻斬于刀下。

但這功還是記在陳儻名下,這是傅淮宴自己要求的,知曉此事的也只有陳儻和肅王沈自絮而已。

當然,或許也可以加一個季無淵。

季無淵本是要與蕭玨里應外合的,不過傅淮宴幫了他的忙,他倒是省了不少事。

蕭家沒了蕭齊替他們賣命,勝算都要少幾分,對此季無淵還是很滿意的。

首戰告捷,陳儻和新安世子沈元樺的名字最為響亮。

而傅淮宴,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皇帝派來監視沈自絮的草包而已。

傅淮宴倒是對這些虛名并不在意。

陳儻沒想到在這里找到他。

“你怎么在這里?”陳儻知道他的傷還未好,語氣多少沒那么生硬了。

平心而論,陳儻是不討厭他的,只不過每次嘴上不肯承認罷了。

陳儻就站在他身后,聽著他的聲音,傅淮宴回頭便看到了陳儻。

戰火還未歇,陳儻自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穿著一身盔甲也還是難免會受傷。他的臉上還淌著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舊堅定,眼中滿是無畏。

傅淮宴是佩服他的。

陳儻也是這時候才看清他眼中的悲憫。

戰爭便是如此的殘酷,和平都是靠流血換來的。

陳儻嘆了嘆氣,與他并肩站著看下面的將士們在清理戰場:“老實說,我不喜歡做什么英雄。”

傅淮宴側目,倒是有些詫異。

“或者說,我不希望有戰爭。”

小時候,他總想著要做舅舅遲延章那樣的大英雄,而現在他自己上了戰場殺敵,看著硝煙彌漫,他只覺得可怕。

他不想做什么大英雄,更想做安穩朝代的一個普通人。

他的一番衷腸使得傅淮宴對他便更為敬佩了。

“你守這山河如故,來時我還你盛世安穩。”傅淮宴堅定道。

總歸會有那一天的。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立下了約定。

陳儻沒忘記自己來找他的原因,沈自絮要見他。

傅淮宴便沒再耽擱,和陳儻一起去營中找了沈自絮。

沈自絮在看地圖,聽到他們二人的腳步聲以后便抬起了頭。

“王爺!”兩人拱手見禮。

沈自絮抬手,同他們招了招手。

“我們此番是挫了大夏的銳氣,但要想打贏這場仗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夏退兵不遠,但他們是做足了準備的,何時再開戰可說不準。

他又看向傅淮宴:“大夏當年也養過納蘭氏后裔,只怕下回再戰他們便會有所防備了。”

所謂出奇制勝,正是如此。

傅淮宴點了點頭,他也想到了。

“王爺,那咱們接下來該怎么打?”光守肯定是沒用的,陳儻知道這個道理。

沈自絮看的卻是傅淮宴。

說到這里,沈自絮并未讓陳儻留下,陳儻雖然好奇,不過他倒也知趣。

傅淮宴很快會意:“王爺是想與他聯手?但王爺可別忘了他的身份。”

沈自絮不似遲延章那般剛直,他是靠謀算做上現在這個位置的。他甚至比他們更早就知道了季無淵是什么身份。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如今都在我永綏的地界,與其現在便殺了他,不如先借他之手擊潰夏軍再說。”

沈自絮想的便是如此。

“你應該也知道,他大夏的五皇子已暗中回了大夏,若我們與其里應外合,蕭家自會潰敗。”

北邊都歸沈自絮管轄,誰出了關他一清二楚,他沒有將那五皇子一行人攔下便是等著今日。

蕭家倒了,大夏還拿什么攻打他們永綏?

至于那五皇子,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傅淮宴皺了皺眉,認真道:“王爺,此事非同小可,還請王爺想清楚!”

傅淮宴覺得可以另覓他法,但沈自絮卻不想再多費口舌了。

這軍中是沈自絮說了算,傅淮宴就是反對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了。

沈自絮的動作倒是快,他們都對對方的心思心知肚明,也就沒有再拐彎抹角了。

季無淵答應了沈自絮和他聯手對付蕭家,但他也有條件。

那便是待事成之后放他回大夏。

季無淵可不蠢,他請旨來邊關時便猜到懷梁要變天了。他幫永綏打了勝仗,他到時候卻回不去了,那他所做的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蕭家倒下之時,便是他重歸大夏之日!

沈自絮沒有猶豫,二話不說便答應了他。

大夏軍中——

蕭齊死了,掛帥的乃是蕭家家主的兒子,名喚蕭黎。

他和蕭齊一般大,卻樣樣不如蕭齊,蕭齊這回死在永綏,他只覺得大快人心。

“三日后,再去攻城!勢必要將小岐山拿下!”小岐山,他勢在必得。

可其他將領卻是不同意。

“少主,永綏軍中有納蘭氏后裔,恐再落入陷阱,卑職以為可再多等兩日,待探清虛實以后再做定奪為好。”

另一人也附和:“是啊少主,永綏有一個叫陳儻的,聽說他還是遲延章的侄兒,卑職與他交過手,此人極其難對付,恐怕比起少將軍也不遑多讓。”

“可惜了少將軍……唉!”

這些人一提到蕭齊來便唉聲嘆氣,沒有蕭齊在,他們總歸是少了一些底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