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宮女上前來扶,趙承燕輕輕伸出一只手,順勢起身。
端莊優雅,無可挑剔。
起身的間隙,余光不經意一掠。
甜白釉的茶盞,碧綠色的茶湯,修長有力的手指,僅僅只是一個執盞的動作,已足以讓人驚心動魄。
漫不經心地叩桌之聲響起,趙承燕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聽說趙小姐要見孤?”
聲音雖然平淡,卻盡顯儲君威儀。
趙承燕不由心底一懼,顫聲回答:“是……”
“所為何事?”
“回稟殿下,臣女為家事而來……”
趙昔微氣定神閑地看她演戲。
臉上淚痕點點,三分端莊七分無助,將那種逞強的柔弱,拿捏得極好。
“……臣女有罪……姐姐并沒有說什么,是臣女太害怕才落了淚。”
趙承燕說完,惶恐不安地望向坐在上方的太子殿下。
這副模樣倒不是裝的。
李玄夜氣場極強,偏面容又辨不出絲毫喜怒,莫名地讓人又多了一重未知的壓力。
李玄夜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地掃了趙昔微一眼,說了一個字:“哦?”
趙昔微笑了笑,目光淡淡地,看上去并不想發話。
李玄夜就將目光瞥向了趙承燕:“是這樣嗎?”
“是……”趙承燕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地道:“……所以請殿下千萬不要誤會姐姐,姐姐她雖然對妹妹們嚴厲些,可那都是為了我們好……要不是姐姐一片好心,臣女也見不到太子殿下……如今趙府困頓至極,懇請殿下看在臣女父親的份上出手相助!”
這番話,妙就妙在趙承燕那端莊嫻靜的氣質。
如果是別人來說,比如趙承羽,肯定沒有這樣好的效果。
別說男人看了會選擇相信,就連趙昔微自己都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個惡毒的姐姐了。
趙昔微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
哪料手忽然被人從桌下輕輕捉住。
那抹笑意就僵在了嘴角,手指正要往回收,卻被他更為用力地捏住,指尖還在她手心輕輕一撓。
“……”思緒被打斷,她抬眼輕輕瞪了過去。
眼波流轉,似羞似怒。
李玄夜低笑了一聲。
趙昔微聽出這笑聲里的戲謔之意,惡狠狠地又瞪了一眼。
趙承燕雖然垂著頭,可一直全神貫注地留意著這邊,兩人私下的小動作就悉數落入了眼簾。
眼睫飛快地落下,將那瞳孔中的震驚悉數遮住。
趙昔微掙扎了幾下也抽不出手,索性任由他捏著,然后咳了一聲,低聲提醒他:“殿下,燕妹妹還等著您的答復呢。”
李玄夜笑了笑。
捏著她的手指突然一松,目光沉沉掃來,淬火鐵水一般的鋒利無情,喝令道:“來人!”
方才還神色平靜的太子殿下,轉眼就展示了冷酷無情的一面。
趙承燕還沒有回過神,只見兩名錦衣佩劍的侍衛走了上來。
趙承羽嚇得身子一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孫氏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趙承燕茫然地抬起頭來,就看見太子殿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涼涼地盯著自己:“趙承燕,你好大的膽子!”
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骨子里滲出,那先前的端莊儀態也顧不上了,忙噗通跪在了地上,顫聲道:“臣女愚鈍,不知所犯何罪,還請殿下明示!”
“愚鈍?”李玄夜微一抬手,兩名侍衛便退了一步。
他嘴角一勾,冷冷笑道:“孤看你聰明得很,又是暗示自己受了委屈,又是提醒孤太子妃性情不好——要不孤干脆把太子妃廢了,換你來當如何?”
“殿下!”趙承燕嚇得魂飛魄散,“臣女、臣女若有這個心思便該天打雷劈!”
說完就以額觸地,連連磕頭不止。
趙昔微冷眼旁觀,嘴角的嘲諷之意更明顯了。
喜歡磕頭,就磕夠個吧!
“行了!”就在趙承燕覺得額頭有溫熱的液體滲出時,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終于揮了揮手:“你有沒有這個心思,孤也沒興趣知道。只是有一件事——”
“孤最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受委屈。誰要是跟孤的女人過不去,那便是跟孤過不去;跟孤過不去,那便是跟陛下過不去——如此,算你一個欺君之罪也不為過吧?”說完,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你說呢,趙小姐?”
趙承燕身子一癱:“殿下饒命!臣女不敢!”
李玄夜笑意一收,沉聲喚道:“袁策!”
“屬下在!”
“殿下饒命!”趙承燕失聲喊了出來,“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臣女只是想要求助殿下,臣女萬萬不敢欺辱太子妃!”
“趙小姐!”袁策卻沒有拔劍,而是雙手遞過來一封書信。
“這……”趙承燕驚魂未定地看著他,見他一臉肅然,將小心地將目光投向了趙昔微。
折騰了一圈,她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這東宮唯一靠得住的人,只有這個被自己視為仇敵的姐姐。
趙昔微冷眼旁觀了半天,李玄夜只是想給她出口氣而已,她怎么會看不出來。
現在見差不多了,便笑了一笑,問道:“這是什么?”
袁策肅然道:“回稟太子妃,這是太子殿下給趙丞相的信。”又對趙承燕道,“趙小姐拿著這個回去,趙府的麻煩自然迎刃而解。”
趙昔微心里一沉,眸光復雜地看向了李玄夜。
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李玄夜卻沒有看她,只一揮手吩咐道:“都退下吧。”
趙承燕幾人走后,寢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李玄夜伸手一撈,就將她攬入了懷里,低聲笑道:“怎么樣?太子妃心情好點了沒?”語氣柔柔的,聽上去有點討好她的味道。
趙昔微留意著殿外有宮人,手指壓在他胸口勉強保持一點距離,有些驚愕:“我心情不好了嗎?”
“沒有嗎?”李玄夜一挑眉,伸手捏了她的臉,戲謔笑道:“也不知道方才是誰一直冷笑!”
趙昔微一愣,也摸了摸臉頰:“有那么明顯嗎?”
說實話,她原本是很惱火趙承燕這樣暗中使絆子的,可是被李玄夜這么一收拾,突然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
太子:來,干了這杯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