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媚

第393章 去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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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身份特殊?”趙昔微蹙眉思索了一會兒,“我只知道他從西邊來、日夜急行千里、家世不凡、出身顯貴……”

最關鍵的是,一個大男人,為什么扮作女子進京?

除非是自己的身份不太方便。

“盜賊做得,君子做得,王侯將相亦做得……”

腦子響起這么一句話,一道靈光乍現,她忽然愣住了:“他……是皇室宗親?”

李玄夜對她的反應能力頗為贊賞,笑道:“微兒真是聰明!”夸完了,這才補充道:“不是宗親。”

不是宗親?趙昔微心里咯噔一下。

“忘了告訴你——”他靠在車內的軟枕上,神色淡淡地道:“裴貴妃被降為才人后,神志不清了好一段時間,晉王上書陛下,請求回京探母……”

趙昔微瞪大了眼睛:“晉王殿下?”

李玄夜笑了笑,道:“去國十年,分別千里,父皇到底是心軟了!”

當今皇帝子嗣稀薄,已成年的兒子僅有兩個。

嫡長子李玄夜,次子李乘風。

一個是皇后所生,周歲被立為太子,十二歲參與朝政,到現在已是大權在握。

一個是貴妃所生,八歲那年封為晉王,等待他的卻不是錦衣玉食,而是被送往了千里之外的封地。

這一去,便是十年。

現在生母病得奄奄一息,晉王請求回京探望,皇帝不忍再傷兒子的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想到裴貴妃現在的境遇,再想到戰功赫赫的裴家,她隱隱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關系到后宮和前朝,趙昔微也不好貿然議論,便笑著轉移了話題:“殿下如此迫不及待把他帶回東宮,是要好好敘舊呢?還是替他圓場呢?”

“當然不是——”他捏了捏她的臉,笑意淡了下去:“孤是要給他立個規矩!”

打理朝政這么多年,李玄夜自然不是只知道兒女情長。

李乘風這一回京,猶如投石入湖,不管他目的是什么,朝堂注定要掀起波浪。

回到東宮,李玄夜換了衣裳,便往麗政殿而去。

楊儀從廊下飛身而下,匆匆跟了上去:“殿下,晉王梳洗完畢,您是現在召他,還是用了膳再說?”

“叫他過來一起吃吧。”

李玄夜洗了手,拿過棉巾三兩下擦干凈手上的水珠,才吩咐了一句,門外就響起一道低笑:“一別十年,太子哥哥還是那么有情有義……”

一旁伺候的內侍手一抖,差點把捧著的水盆給打翻了。

這晉王殿下,怎么如此沒個正形……

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向來沉穩持重,最討厭那放蕩不羈的人嗎?就連顧神醫這樣的,也因為嬉皮笑臉,經常被太子殿下拖出去呢!

果然,李玄夜長眉一皺,掃了殿門口一眼,冷冷道:“你要是不餓,就去殿外候著!”

“餓餓餓——”話音剛落,一襲青衣已掠入殿內。

在距離李玄夜幾尺開外時,足尖輕輕一點,如飛燕歸巢,身姿飄逸地落入座上。

菜肴是才端上來的,熱騰騰、香噴噴的擺在案上。

冬日天色昏暗,才過了未時,日光便隱入了云層,殿內的光線便也沉了幾分。

一盞盞鎏金宮燈依次點亮,淡金色的光線迷離,席間無端添了幾分暖融融。

侍衛們膽戰心驚地守候在門外,生怕那沒個正形的晉王惹怒太子殿下——到時候,兩個都是皇帝的兒子,他們到底是聽從太子殿下的命令,把晉王扔出去呢,還是跪下來幫忙求情呢?

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預想中的動靜。

李玄夜放下碗筷,接過內侍遞來的棉巾擦干凈手指,便看向了李乘風。

他已換了一身整齊的錦袍,繡著象征著親王身份的蟒紋,頭發也規規矩矩地束起,戴了一只紫金玉冠,但那儀態還是風流難掩,更兼有眉梢之間的艷麗之色,無論如何裝扮,依然沒有一絲皇子該有的沉肅端莊。

在封地無拘無束過了十年,養成這樣一副江湖俠氣,他仿佛已和朝廷徹底分離,丟下了一切嚴苛的教條,也徹底忘了自己皇子身份。

但他身上總歸流的是李氏的血,是身份尊貴的皇子,面對狀若瘋癲的生母,怎么能心平氣和?

李玄夜淡淡盯著他,仿佛要看透那艷麗眉眼之中,到底隱藏了什么。

李乘風也沒有養成貴族男子該有的吃相,但也不是不知禮儀,畢竟身為一地之王,自有負責皇室禮儀的官員教導。

他仿佛天生風流恣意,不肯遵循任何既定的規矩。

比如喝湯,勺子碰著瓷碗這是不允許的,但他喝了幾口,便會漫不經心把勺子向碗底一扔,“叮當”一聲,清脆悅耳。

李玄夜一開始聽著十分不適,但仍是保持了沉默,直到他一手一只胡餅,一手一盞清酒,低頭嚼一口餅,又仰頭灌一口酒——

太子殿下終于忍不住了,兩指并曲,在案上叩了兩下。

“怎么了?”李乘風抬眸看了過來,緋紅薄唇忽然一勾:“我餓了兩天,你這偌大個東宮,還不讓我好好吃一頓熱飯嗎?”

李玄夜沉默了一瞬,忍不住提醒:“進食中,勿飲酒。”

一邊吃飯,一邊喝酒,這是什么江湖草寇的做派。

李乘風一挑眉,毫不避諱眼底的挑釁和好奇。

李玄夜卻笑了笑,淡淡道:“傷胃。”

李乘風一怔,也笑了起來,艷麗眉間隱有一絲嘲諷:“就是胃不好,才要飲酒……”

見李玄夜已有不悅,他又笑道:“胃有頑疾,干吃咽著難受啊……”

“……”李玄夜眉間一黑,抿唇無言。

直到他一口餅,一口酒,將兩個胡麻餅都吃了下去,才道:“讓太醫看看。”

“不用了……”

太子殿下的好脾氣并不多,仗著是弟弟就能為所欲為?靈犀那么嬌滴滴的女兒家,他也不曾有過任何縱容。

面色一沉,正要喚人,那為所欲為的晉王殿下突然扯了扯嘴角:“建元九年,我離京到封地的第一年,羈旅勞頓,飲食失調,兼之水土不服,以致積食凝滯……時惟盛夏,暑氣難消,拖了半個月,便落下了病癥……”

李玄夜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