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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一笑:“你跟我一樣,都是六親冷淡之人,怎么這時候忽然在意起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后宮來了?別跟我說,你還惦記著與他的夫妻情分?”
趙昔微望著他的笑臉,一瞬間如同被攝走了魂魄,大腦忘記了思考,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直到他的臉放大在眼前,帶著酒氣的呼吸幾乎在她鼻尖,她才下意識地往車廂內避了避。
李乘風對她這個反應似乎十分滿意,笑容更深了些:“想不到你對他情深至此,他負你棄你,你卻還愿為他赴湯蹈火。”
趙昔微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些不愛聽了。
她冷冷笑了一聲,問道:“這就是你背他叛他的理由?他又何曾負你棄你了?”
李乘風表情一僵,而后聳聳肩,笑道:“他不曾負我棄我。”他視線望向皇城,聲音莫名荒涼:“可因為他,以至有人負我棄我。”
趙昔微眸光緊盯著他,乘勝追擊:“你也知道,負你棄你的不是他,那你為何要把這一切加在他身上?天子偏心,使你無寵,可他作為兄長,不曾打壓過你吧?他作為儲君,亦不曾陷害過你吧?縱然是對你有所防備,可你母妃出事,你一心要從封地回京,他還不是為你說盡好話?不然,你以為陛下會讓你們母子團聚?”
李乘風眼眸微瞇,還是帶著笑:“嘖……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為他說盡好話……”
趙昔微沒理會這種揶揄,只坦然道:“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跟我和他之間發生過什么無關,就算身份對換,我也會這樣為你說話。”她將車簾拉開,露出自己大半個臉來,“晉王殿下,我和你一樣,被親人傷過,我亦和你一樣,對親情不抱希望。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和你直言不諱。雖然外界都傳他冷酷無情,可他對你實在是寬容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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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風沉默了。
他身后的那群鐵騎,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趙昔微索性將車簾全部扯落,讓自己整張臉展示在眾人面前:“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只知道,太后挾持了妃嬪與公主,要將她們全部扔進萬蛇池。”
她語氣一頓,繼續道:“我只知道,倘若是他,他肯定不會讓幾位公主活活喪命。”
李乘風手臂微垂下來,握著韁繩的手指又松了松,然嘴上卻還是笑著,問道:“在你心里,他就這么好?”
趙昔微并不中他的圈套:“你知道我說這些,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們手足相殘,也不想看你走入絕境,當然,這些跟我關系都不大,最最主要的是,我不想你成為太后手里的刀子。”
對她這樣直白得近乎大不敬的話語,李乘風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把玩著酒壺,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不論怎樣,我都一定會輸給他?”
“不然呢?”趙昔微也跟著笑,“晉王殿下難道以為自己有勝算?難道因為他不在京城了,你就以為自己能控制京城?再者——”
她目光直直落在他眼底,“你壓根就沒有奪嫡的心,為何非要在這個時候鬧這么一出?”
“哦?”李乘風把玩酒壺的手掌一頓,桃花眼微微一挑,“此話怎講?你怎知我沒有奪嫡的心?”
趙昔微斂去笑意,直言不諱道:“若你真有這份心,便該早早籌謀才是。培養幕僚、結交朝臣、蓄養死士、囤積糧草、提升威望……這些是做為儲君最基本的東西,你占了哪一個?再有,政事如何運行、朝臣如何駕馭、子民如何安撫,仗要怎么打、打了要怎么治、治了要怎么守……這些東宮從小就熟悉的東西,你學了哪一樣?”
侍從怒目而向:“大膽!”
甚至有人準備抽刀:“晉王面前,豈容你一介女子放肆!”
李乘風卻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們噤聲。
侍從悻悻地退后了一步。
李乘風這才又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道:“可我就是想跟他爭呢?”
趙昔微嘴角一抿,笑容淡淡:“晉王殿下要是活膩了,小女子也攔不著!”
“只是。”她頓了頓,聲音忽然柔了下來,“你本有自己恣意的人生,為何非要在這種事上受人左右,淪為他們的刀子?你結交俠士,不愁吃喝,如果不是回到京城,你該還是在晉陽做你的逍遙小王爺……平心而論,這樣的日子,你不快活嗎?是什么時候你想法變了?是因為你母妃的抱怨?”
趙昔微搖搖頭,肅然道:“你明明可以給她一個幸福的人生,卻偏偏聽信她幾句氣話,而選擇踏上萬劫不復的深淵。如果她知道這是個送死的結局,她還會讓你去做嗎?”
李乘風望著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沒有說話。
趙昔微卻不再多說,只放下車簾,吩咐車夫:“走吧,別讓太后久等了。”
“是。”
馬車才起步,李乘風忽然策馬躍前,一手撩起車簾,探身看向車內的她:“非入宮不可?”
“是。”趙昔微語氣堅定,“就算你聯合裴家,一起倒向太后,我也一定要入宮。”
李乘風一言不發,手指緊緊地抓著車簾,他保持著這個姿勢,擋在車廂前良久,直到柳霏霏忍不住喊了一句:“殿下?”
他才慢慢地松開手,并深深地望了趙昔微一眼,表情中再無那亦正亦邪的笑容,而是凝重而冷肅,緩緩道出兩個字:“保重。”
趙昔微抿唇一笑:“你也一樣。”
說完不待他回應,一拉車簾,低聲喝令:“駕車!速速入宮!”
“是。”
直到她的馬車消失在了宮城盡頭,李乘風仍勒馬停駐在長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趙昔微過了朱雀門,亮出太子玉令,一路暢行無阻,經過幾道宮門,穿行過幾座紅墻,直入長信宮。
在數丈高的臺基之下,仰望這座大魏最高最冷的宮殿。
第一次來是白天,那時她跪在最低一層階梯上,舉目望去,那數不清的白玉石階,如通天之路一樣可望不可即。
這一次來是深夜。
她站在宮殿前的廣場上,卻再也沒有那種卑微如塵的惶恐。
殿前佇立著九九八十一盞獸形銅燈,幽冷的火光或從它們的嘴里吐出來,或從它們的眼里綻出來,遠遠看去,像是一群地獄猛獸,在貪婪地吞噬鬼火。
趙昔微在中央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直到感覺耳旁風動,“叮鈴——”有鈴鐺碎響,她確定,是袁策帶領暗衛跟著進來了。
雖然沒看見人,她幾乎可以確定他們的方位——這是他們早就預演了無數遍的陣型。
對著東北角那盞虎形銅燈,她低聲問道:“是否妥當?”
“叮。”
鈴鐺輕晃,短促而堅定。
趙昔微頷首,遙望著長信宮的正門,淡淡道:“調派神羽、神弩二營,守好承天門,若晉王要強行闖入,便放他進來。”頓了頓,“聽我玉令行事,玉令一出,立即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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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風:你好毒……竟然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