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穿透力極強的鐘聲傳來,在皇城上方蕩起層層回音。
是晨鐘。
宮墻巍巍,云霧藹藹,一抹灰白的光線自天邊透出。
天快要亮了。
殿內眾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這一夜,可真是驚心動魄啊……
然而,這一口氣只吐到一半,就又被提了起來。
“咚!”
一聲巨響,整個地面都跟著震了震。
趙昔微捏著那枚玉令,思緒正紛飛,恍惚間只覺得腳底一陣發麻,乍然抬眸,立時皺眉。
殿門大開,金絲紅地毯一直延伸至視線盡頭。
而那盡頭,一人一馬,急速掠過地平線。
“殿下!殿下!”十余名內侍如一串粽子似的,跟著他的身影一路疾呼,“殿下!哎呀!殿下啊!”
內殿筑有高臺,高臺設有石階,內侍不敢貿然近前。
那人卻不管不顧,勒住韁繩用力一抖,馬蹄踏空,躍過層層石階,如入無人之境,向著內殿直沖過來。
駿馬疾奔如雷,馬上身姿似電,一襲紅色戰袍颯颯而飛。
青墨色的天空成了一塊幕布,他的身影仿佛一團赤紅的火焰,以燎原之勢席卷過長趙昔微視線一怔。
還未開口,內侍們急沖沖追了過來:“殿下啊!此乃內宮禁地,若非傳召,不得擅自入內——”長的宮道,轉瞬之間已到眼前。
韁繩一收,馬蹄落地。
馬上那人微微側著臉,唇畔勾出一抹冷笑:“內宮禁地又如何?本王偏要闖,你待怎樣?”
“……唔,這……”內侍噤了聲。
那人又笑了一聲,手中長槍點地,緩緩道:“陛下有難,本王身為皇子,怎能置身事外?”
這話說得倒也沒毛病。
皇帝就兩個兒子,眼下太子不在京中,若皇帝有個三長兩短,自然就該由晉王出面。
但……
太子不在京中,可太子的權力還留在京中啊!
趙昔微半晌無語,覺得這事有點棘手。
這個晉王,為什么非要橫插一腳進來……難道他真的想要趁虛而入,取而代之……
正思忖中,李乘風忽然揚臂,衣袖翻飛間,“唰”地一下,長槍忽然抬起,寒芒迸射。
趙昔微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喉間就是一涼。
袁策和柳霏霏雙雙拔劍。
“啊!”
“殿下饒命!”
尖叫四起,眾妃嬪們雙腿一軟,縮成一團忙不迭地就近躲藏。
趙昔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李乘風的槍尖就這么對著她的脖子,她能感覺到那冰冷尖銳的觸感,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破她的皮膚,扎透她的血管。
“晉王殿下!”趙子儀急急踏出,“眼下——”
“退下!”才開口,就被他冷冷一斥。
“殿下!”顧雍也急了,“太后劫持后宮為質,意欲謀反,你身為皇子,怎能助紂為虐!”
李乘風還沒接話,太后倒先笑了起來:“意欲謀反?哀家看要謀反的才是你們吧!”
事情轉變得太突然,所有被召集而來將士們也犯了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士氣頓時泄了個大半。
誰也不敢和皇子動手啊,即便是這皇子真的謀反,也輪不到他們做小嘍啰的來處置。
即便是拿著太子令的趙昔微,也不過是一介廢妃而已,拿什么和晉王殿下抗衡?
太后對這樣的場面感到十分滿意。
她重新回到了寶座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座下之人,滿臉的志在必得:“好啊!我說好一個晉王,身上到底是流著裴家的血吶!”
裴家?
趙昔微忽然想起,裴才人確實一直挺不安分的。
只是沒想到,晉王竟會為了母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行徑來……
太后抬起手掌,懶懶地擊掌了三下,道:“裴卿家,還不出來見見你的好外孫?”
“臣在。”
沉重的內墻緩緩拉開,一個獨眼男人自暗室走出。
鐵甲銀須,兩鬢霜白,左眼用黑色眼罩蒙著,雖然已經年近七旬,卻雄風不減當年。
大刀闊斧地往殿內這么一站,就像是一座石雕矗立在眾人面前。
“老侯爺!怎么是您?”
殿內立時嘩然一片!
所有將士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幾步。
若說誰才是大魏國的武將之最,那非這獨眼老侯爺莫屬。
此人彪悍非常,曾殺得敵軍人頭滾滾,只用一個月,就滅掉了南邊一眾不安分的小國。
而且作戰手法十分狠毒,若有抵死不從者,只要落在他手里,便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但他對敵軍狠,對手底下將士卻極其大方,從來不與諸將爭功,所得賞賜也樂于和屬下平分。
所以這么多年來,他雖然已不再帶兵打仗,但在將士們心中,依然是靈魂一般的存在。
趙昔微沒有回頭,也能明白自己現在陷入了什么樣的境地——
身前,是拿槍尖指著她的晉王。
身后,是足以壓制眾將士的老侯爺。
而旁邊,是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后快的太后。
有時候一場戰爭的勝敗,并不一定是以人數多而取勝。
她這邊,雖然有武林高手、有朝中重臣、有萬千將士……
但沒有誰敢對著這三人出手。
縮在墻角的妃嬪們也嚇壞了,有人低聲喃喃:“我們要死了嗎?嗚嗚嗚……我不想死……”
“……入宮十八年,侍寢三五次,連個孩子都沒有……”
“嗚嗚嗚……”
死到臨頭,眾妃嬪全沒了往日爭風吃醋的心思,一下子有了一種生死同命的感情。這個替那個抹眼淚,那個替這個揉胸口,哭的哭,怨的怨,霎時間整個寢殿沉浸在一片眼淚的海洋之中。
卻有一道不合時宜的嗤笑聲響起:“呵!”
“誰?”眾妃嬪哭到一半被打斷,抬頭看清笑的人是誰后,立時俏臉含怒:“怎么又是你!”
顧玉辭身體承受了創傷,可精神上卻依然傲氣如故,她背靠著墻,正眼也不瞧一下她們,只又笑了一笑,以示輕蔑:“哭哭啼啼,無知婦孺!”
“你!顧玉辭!”眾妃嬪火苗蹭蹭蹭的往上漲。
“哭有什么用?能讓敵人放過你么?”
嬪妃們也不乏有伶牙俐齒的,當即就戳著她的傷口撒鹽:“是啊,你是女中豪杰,可那東宮的門檻,你就是踏不進去呀!”
顧玉辭手指猛地掐進掌心。
“好了!”太后一擺手,笑呵呵地看向顧玉辭,“阿辭啊,哀家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既然東宮那扇門進不去,不如就把這扇門換掉,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