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接連闖入兩位不速之客,可房間的主人并不知情。
稍早些時刻,春苓前來通傳,表少爺深夜來訪,已被迎至前廳等候。虞七正在縫補寢衣。聽到通報,她也覺得奇怪。這大晚上的柳天寧怎么來了,況且明明并非是書院休沐的日子。難道……他是來向爹娘打小報告的?
春苓又催促了一聲。虞七忙應道:來了來了。她立時便將針線扎在縫補了一半的開線處,吹熄了燭,小跑著一路去了前院。
“柳天寧。”
她小聲喊道,仔細注意周遭沒有爹娘后方才松下心神,“你怎么這時候來了?我還當你是來告狀的。”
最后一句嘟囔得極其小聲,柳天寧還是聽見她的聲音轉身笑道:寶兒。”
“沒什么。我記得今日不是你休沐。”
柳天寧不好意思地別過眼:“我有東西想盡快交給你。”
“什么東西這么要緊?”瞧他額上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想必是一路飛奔而來。虞七拿出手帕遞給他。
柳天寧接過手帕,靦腆笑道:“謝謝,這兩日你沒有出門罷,可有人找你麻煩?”
“那倒沒有。我也是個愛惜小命的,連門都沒出,那些人再大膽總不至于到家里來綁我罷!”
“那就好,你把這個拿著,防身。”
一柄樣式小巧,點綴著絳色瑪瑙的小匕首被塞到她手中,手柄處溫熱,想來是被握了一路。虞七抽出刀鞘,將刀刃在指腹輕輕撥動兩下,便知鋒利程度如其寒光一般無二。她拿著比劃了兩下隨即驚喜道:“這……樣式是大漠的。謝謝,我很喜歡。”
這種小匕首在大漠就是給女子防身使用,一看便是精心挑選過的。還有人將自己的安危這般放在心上,虞七心有意動。
“其實我還有一個要給你,等等。”
“是什么?
柳天寧從衣襟中掏出三個安安穩穩躺在手心里的三個白瓷小罐。每個小罐上貼著工整的簪花小楷。
“你不是說,之前的藥膏沒效果嘛。我重新尋了三種,試過有生肌活血之效,你若是信我可以再試試。”
“你……試過?”
“……”柳天寧目光閃躲。
“你別動,把袖子掀開。”
“男女授受不親。”柳天寧索性將手背在身后。
“廢話哪這么多,還不趕快。”虞七雙眸一瞪。就憑此刻柳天寧刻意躲閃的目光,和藏得更深的手腕,她敢肯定,方才一定沒看花眼。他的手腕一定——
虞七驀地扯過他的手,掀開衣袖。
話僵在唇邊,在喉間繞了一圈又一圈,怔忪開口:
“柳天寧,你受傷了為何不說。你在哪兒傷的,為何會有這么多道規整的新鮮利痕。”有的劃痕新淺,有的劃痕過重,排在她眼前讓她一時慌了神。若不是因為夏天衣裳穿的松快,換處冬日,恐怕過去數月都沒人會發現,他身上竟有這么多不知何來的劃痕。
柳天寧反應神速,立刻抽回手,攏住袖擺:“不礙事的。”
“柳天寧,你從來都不說謊的。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虞七強迫掰正他身子。
“你、是、不、是、為、了、試、藥、自、己、劃、的!”
“……”柳天寧還是不說話,閉著嘴,怎么都撬不開。
虞七氣呼呼地推開他,嬌道:“你就算不說我也猜到了。你你你,我該說你什么好!你以為這樣而來的藥膏我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嗎?這樣跟變相飲人血有什么兩樣。況且我的傷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根本不需要做到這地步。”
“是我的錯我會承擔。只有把你治好了,你才能恢復聲譽。”柳天寧像個呆子,現在說話倒是理直氣壯,氣得虞七伸手去推他。
“算了算了,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若再敢,我便登門去告訴舅父舅娘,叫他們收拾你!”
柳天寧也不明確應她,只支吾應付。
虞七看他這模樣更氣了,真不知道舅父舅娘是怎么將人養出這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傻勁的。
“真是蠢極了。”虞七頭疼,“待會落起雨來,小心淋成落湯雞。”
“好。”柳天寧露齒而笑,小跑著出了大門。
不過,他很快又折了回來。黃犬似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一副害羞的樣子,眼睛東瞅西看。
“我要一把傘。”他小聲說,“快下雨了。”
一滴豆大的雨水砸在虞七面上,她看看天,喃喃道看樣子真要落雨了。
若待會下起暴雨來,也不知一把紙傘遮得住柳天寧嗎。她搖搖頭失笑,回重陽苑去。
爹娘的屋子還亮著光,春苓正巧從下人房里拿著傘出來,揚聲道:“姑娘您回來了,我看快下暴雨了正好說給您送傘去呢,這下不用了。”
虞七笑笑:“統共也沒幾步路,即便淋雨也無事。”
“表少爺找您是何事呀,看他怪著急的。”
“他呀,沒什么大事。爹娘都睡了嗎?”虞七轉移話題。
“爺和夫人方才要了熱水,您也準備歇息了嗎,灶上還有燒好的熱水,奴婢這就備來。”
“嗯,好,謝謝春苓姐。”
虞七走上臺階,又是一滴雨水砸下,落在她眼皮上。眼皮驀地跳動兩下,突然生出不祥之感。
忽聞房間內傳來異響,她即將推門而入的手腳驀地收回。
房間內傳來金鐵磕在木頭上的哐當一聲,再然后是幾道悶聲暗響,最后重物落地。這聲音讓她瞬間頭皮發麻,最初她以為是耗子,可如此大動靜,大到連母親關切詢問的聲音都從隔壁房間內飄出來。
“寶兒你回來了麼,發生何事了?”
腦子里一根弦忽地繃緊,虞七低呼:“別!”
——她房里有人!
完蛋,壞人知曉她在門外,接下來……是不是要殺她滅口。
那母親絕不能出來,也不能讓母親聽出她話中的顫抖:“阿娘沒事,我沒秉燭,把銅鏡揮在地上了。您和父親先睡罷。
唔!”
“這孩子做事毛毛躁躁的,人呢?”柳氏從房中出來,微弱的影子投射到虞七房門上,“要娘幫忙嗎?”
“寶兒。”
“不,不用,我要睡了娘你也早些休息罷。”
“這不還沒到亥時麼,怎么今日睡得比我們都早。為娘還說問問天寧來所謂何事,罷了罷了,明日再問。”
直到母親的身影從門前消失,那柄滴著血的劍刃才從虞七的脖頸緩緩移開一寸。一只指節修長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她拼命抖動著鼻翼,爭奪指縫間透出的稀薄空氣。
才說那些害她之人不敢登門,沒想到這么快就應驗!她這嘴怕不是開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