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他配不上我

第93章 嫁衣

與此同時,一套嫁衣送進了重陽苑中。嫁衣展開被撐開在架子上,曳地流云廣袖,披肩拖尾在地上拖出半丈長度。布料用的是進貢的藩料,金銀線交織,針腳細密地將各個裝飾縫制在一起。花紋是jing巧的祥魚流鳳,色彩為青,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絳色為點綴。

這一大堆穿戴在身上恐怕有個十斤重量,姑且還未算上釵鈿頭面。

春苓連連稱贊,滿目艷羨,卻都不敢伸手去觸碰,這等華貴的禮服不知是由多少位繡娘沒日沒夜趕制出來的,她生怕自己褻瀆了它。

朔鳴公主眼中也流露出一絲羨慕:“大霖的婚嫁服飾果然高貴,虞七,你可真幸福。”

虞七不好意思道:“公主別羨慕我。大霖和北朔聯姻,若是你選中了哪位皇子,規格定會只高不低。

不過話說回來……明日你究竟想要選擇哪位皇子呢?我瞧你最近同七皇子走得挺近,莫不是……”

朔鳴一把推開虞七八卦的湊過來的腦袋,不自然道:“別瞎猜!”

“看,我是不是說中了!你,堂堂朔鳴公主竟然不好意思了!”

“胡鬧!”

“你才不會生氣。”

虞七才不管她軟弱無力的抗議和訓斥,一把攬住她的胳膊哼哼唧唧。和朔鳴公主成為朋友這些時日,慢慢地她也摸透這位被捧在整個北朔手心里長大的公主習性,是個刀子嘴豆腐心,說的永遠比做的冷厲。若是不熟悉她的人大概很容易被她外表的冷然和腰間的一對彎刀嚇退三里之外,但若是熟了,便會明白她武力高強殼后面藏著一顆小姑娘的綿軟之心。

朔鳴把她自己身上扯下來:“行了別鬧了。吶,我給你帶的小玩意兒,當做賀禮罷。”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里面塞滿了北朔獨產的小顆冰玉,滿滿當當的,只要一打開盒子便能滿的溢出來。

“你……”虞七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些時日,朔鳴過來常常帶些值錢的玩意兒給她,像是知道她的嫁妝不夠,專程打著各種名頭來幫她添妝的。

虞七愈發覺得這是她回到霖國之后第一個能夠不顧及身份真心相待的朋友:“多謝。”

只是她沉溺在感動之中,未曾發現朔鳴眼中的一絲掙扎羞愧之色。

將朔鳴送到虞家門口之時,正巧撞見玉錦姨提著竹籃從外面失魂落魄地進來。她連忙跟朔鳴道聲抱歉,不等目送她離開,便匆匆提起裙擺跟上玉錦姨。

“玉錦姨,發生何事了?”

玉錦神色恍惚:“我,我要找夫人。”

“您別慌,我帶你去找阿娘。”

虞七扶住她,兩人一塊往重陽苑快步而去。

一路上玉錦姨都守口如瓶,只是神色分外焦急。直到進入書房之中見到柳荷苒,緊繃了一路的神經這才終于卸下,她一把站不穩跪倒在地,噙淚嘶道:“夫人,我好像瞧見玉蘭了。”

柳荷苒手中毫筆啪嗒落在賬本之上,刷地起身:“你說什么!”

她匆匆走過來跟虞七一人扶住玉錦一邊的胳膊,支撐她站起來。可玉錦的身子卻如有千斤墜一般,只顧著抽噎:“我今日到城西去取夫人定下的朱釵,隔著半條街我好像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像玉錦的影子,穿著粗布麻衣,我便跟上去叫她的名字,可是不知道那人聽到沒有,也未曾回頭看我一眼,我追了很久,可城西的路我不熟,光小巷子便將我繞暈了,人也跟丟了。夫人……”

柳荷苒強忍內心的震動,勉強扯動唇角:“會不會是你看錯了,玉蘭她已經被賣好幾年了,還能在京中嗎?”

“夫人你信我,我真的沒有看錯。我與玉蘭自小一起長大,一起在您身邊服侍,又一起做了陪嫁,您若是見到,也一定會認為就是她的!”玉錦滿面悲愴但堅定。

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玉蘭,回到欒京這么多年,她從未放棄過尋找玉蘭。哪怕曾經跑遍了京中的人牙子,得到得到消息也是好姐妹被賣出欒京,她也未曾放棄。

如今短短一個背影,便足以讓她激動得渾身顫栗。

“我信你我信你,怎么會不信你呢!你們倆都是我從柳家陪嫁來的,我沒有姐妹,你們便勝似我的姐妹。我會派人查的,若是玉蘭當真在城西,哪怕蹲守幾個月我們也等,總能等到她露面的時候!”

柳荷苒不知不覺眼眶中也含上了淚水,主仆二人的拳拳衷情叫虞七心里不好受。

她悄悄退了出來,將空間留給二人。

三年前,從大漠歸來的那日,第一次得知玉蘭被大房發賣的消息,他們二房無根無基,只能忍辱負重,暗地里搜尋玉蘭的下落。后來在祖母的幫扶下,二房重新拿回在虞家的話語權,可玉蘭姨仍舊杳無音信,她們至今也無法定常氏的罪。在這偌大的大霖中要找出一個人來,無異于大海撈針,可如今終于有了一絲希望。

虞七心中悲喜交加,她想要找到玉蘭姨,讓她過上好日子,不要再顛沛流離,更想要讓曾經誣陷于她之人付出代價,洗刷當年被扣在她頭上冤枉她監守自盜的污名。

她喚來春苓,吩咐她找幾個靠譜之人日夜守在城西,但凡看到玉蘭的下落必定火速來報。

等了這么久,也不再差這么些日子。

再灰暗再晦澀,也總有真相大白撥云見日的一天。

晚間虞重陽從鋪子里回來,第一時間便注意到自家夫人低落的情緒,詢問后方才得知前因后果。他什么也未說,沉默地將柳荷苒攬進懷中,用自己寬厚的肩膀為她藏起所有脆弱害怕的情緒。

要說這世上,再沒人有比他更了解她。

她本就是個要強的性子,以往成婚這么多年依舊喜歡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哪怕再難過也要挺直背脊維持孤傲,每當這時,他將她圈在懷里之后總能感受到她的身體一點一點點放松下來。只是,不知為何今日的柳荷苒卻仿若一直未曾卸下防備,僵硬著身體。

虞重陽不解。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柳荷苒埋在他胸膛的雙眸彌漫上一抹悲愴,默默抿緊了唇,攥緊了手。

虞七不知這些彎彎繞繞,她為爹娘帶上門后,總算放松口氣。果然還是只有她爹能制住娘。

回到房間,命春苓回去歇息。她一個人望著被掛起的嫁衣出神。

實在不敢想象,再有一個月,這件華貴漂亮的嫁衣便會穿在她身上,陪伴她走出虞家大門,嫁作他人婦。

那時的欒京大概會落雪吧,整個京城白茫茫的一片。

第五胤會穿一身絳紅喜服,頭戴束冠,騎著奔霄,踏著厚雪,前來迎親。

一紅一青,并肩而立。

便是這世間再大的風雪,她都不怕。

想著想著,心中竟生出幾分歡喜來。

關上門窗,她實在忍不住換上試試。禮服層層疊疊,她一個人穿得極為費力,又厚重,又有諸多禮制,王妃規格的禮服按照禮制最少都需要兩個丫鬟為她更衣,兩個為她梳妝。現在她一個人偷偷想著換上試穿,總不好把春苓叫起來幫忙,費了好大力氣總算全部穿上身,雖說有些歪歪扭扭,但整個人氣質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只可惜銅鏡太小,照不完全身,最多能從鏡中窺視出上半身。有些失落,可也架不住不為人知的小興奮。

似乎是什么叩響窗戶的聲響。

她凝神細聽,本以為是錯覺,可靜下來竟然又聽到一聲。莫非是外邊的鳥兒來搗亂來了?

她用棍子支起窗戶。

一只撲棱著翅膀通體烏黑的大鳥落在窗檐上,嘴里叼著一顆石子,啪嗒扔在窗戶縫里,然后歪著腦袋盯著她看。

“阿不!”

虞七伸手去抓它,可阿不才不理她,扇起翅膀就騰空往外飛去。

每次阿不來身上都是帶了信兒來的,莫非是第五胤有什么話要傳?虞七不確定它腿上有沒有綁信筒,匆匆繞到大門推開門奔出去。

一身松花綠正妃禮服的小姑娘提著厚重的裙擺急急推門而出,奔到院子里,身后的正妃拖尾足足有她半個人那么長,手里提著的裙擺更是層層疊疊看起來比她整個人都還重,像是小姑娘家家的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但,落在偷瞄之人眼中,卻是滿目驚艷。

第五胤聽到自己胸腔里升涌而起的澎湃鼓點。

虞七往上四處張望,院子就這么大點,一覽無余,一眼便瞧見樹杈上的少年,除了第五胤總喜歡來蹲墻角還能有誰!

虞七雙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叫出來,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還沒成婚便透穿大婚禮服,這般恨嫁的場面竟叫他看了去!

真是臉都被丟盡了。

“上來。”第五胤朝她勾勾手指。

虞七看看自己的裝束泄了氣:“等我去換件衣裳,穿成這樣我爬不上去。”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便聽聞一道風聲吹過。

少年帶著甘蘭花香的氣息猛地入侵她的鼻間。她腰上多了一只有力的胳膊。胳膊的主人并非如同習武之人一般肌肉蓬勃,也并非如同文弱書生一般清秀文弱,是外表看著俊秀實則內含遒勁之人。

少年腳踏地,另一只手攥著一只鉤子,直接將兩人一塊蕩到樹杈上坐穩。虞七長長的拖尾垂下,尾部幾乎堪堪挨到地面。

這動靜,有點大。

“噓!我阿爹阿娘還沒睡,等會要是出來看見就完了。”

“怕什么,你已經是本王的準王妃了,難不成見一面也不行。而且,他們恐怕在看到本王之前,先就被你嚇暈過去了。”

“為何?”

“大晚上的你穿這一身綠,還吊這么長一大截在樹上,像女鬼。”

一針見血。

“女鬼?我?”虞七氣不打一處來。

好好好,非常好。

“那爺堂堂胤王是來干什么,難不成專程來欣賞女鬼的?”

“不,”第五胤挑眉,“本王是來遛鳥的。”

虞七看向他的肩頭,阿不也正乖乖蹲在那兒,梳理自己一身油光順滑的羽毛。

“臭阿不!”平時給它吃的兔子肉雞肉都白吃了,只會坑她。她身上便要去捉阿不,可樹杈上空間本就狹小,她這身衣服還占了一大半,襯得第五胤身材頎長俊瘦。這一動,便更是讓她整個人都往他的方向傾斜,可惜重心不穩,又一腦袋被他按住栽進他的懷中。

“別亂動,這樹可不一定能承受我們兩人的重量。小心一起摔下去叫你爹娘一塊出來看笑話。”

聞言,虞七立刻僵住身體,乖乖點頭不敢再亂動。

這株黃角樹一到秋天便落葉,如今光禿禿的難看死了。虞七擰著眉,突然想到,不會在他眼里自己如今跟這株樹一樣吧!

誰知圈在自己腰間的手卻一緊再緊。

虞七吸緊了氣,生怕被他摸到腰間贅肉。

他的聲音低低在頭頂想起:“虞七,本王開始真的想和你一生一世了。如果人這輩子能永遠這般平淡,不愁生計,不畏生死,順其自然該多好。如果每日睜開眼只是為了看漂亮的風景,吃意中人做的飯菜,無欲無求,自在淡然該多好。”

虞七心跳如擂,不知是憋氣憋的,還是被他撩人的聲音熏得。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會的,放心。當你完成自己的愿望之后,有大把的時間做其余你想要做的事。我會一直陪著你,只要你不讓我離開,誰趕我我也不走。

我知道朝廷最近不太平,但凡是總會被解決的,別擔心。”

朝中之事她插不上手,但完成他的愿望一定需要很多銀子,成親之后她會幫他賺很多很多銀子,讓他少一些后顧之憂。就算他沒有母妃支持,但他有她。

第五胤一時動情語塞:“之前沒問過你,為什么喜歡我?”

這個問題很深奧。

虞七搖頭:“因為你救過我?不是,因為你好看?也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更不是了。只是覺得你如明燭,缺你不可。”

一分一分情感,都在認識這么些年的時光里變得醇厚。

若是沒了你,虞七一定不是現在的虞七。

“所以,我不求你現在就會愛我,本就是不害臊向你求來的,我只希望成親之后你能多給我一些機會,也許處著處著你就會發現你日后沒我不行。好嗎,爺?”

兩人就這么相擁著垂腿坐在黃角樹上。

阿不閑得無聊,早飛到不知什么地方捉老鼠去了。

許久,虞七靠在他胸口似是沉沉睡去,呼吸綿長。

第五胤低頭望著她寧靜的睡顏,目光似半復雜似半平和,他低低啟唇:

“好。”

然后將她抱起穩穩從樹上躍下,落在地面,將她抱進房中,輕輕安置在床榻之上。不過這衣服他實在沒法幫忙脫掉,盡管穿著睡大概會難受,那也沒辦法。

“明日見。”

丟下一句后,他將門帶好,翻墻離開。

殊不知,床榻上的虞七刷地睜開晶亮的眼眸,淺彎之中如同綴滿了滿船的星輝。她扯過被子一把蒙住頭,雙腳在床板上蹬得啪啪作響。

他說好,他同意了!

今天一定是除了大婚之外,最美好最美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