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煞天下須眉

第一百零五、憋屈的嘉和帝

“愛卿這是在逼朕嗎?”嘉和帝一瞬不瞬的盯著顧汐寧,半晌之后才開口道。

這個時候送顧汐寧入獄,若沒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只怕天下的百姓和將士們都不會答應。

岑程提供的那些證據,真實與否暫且不論,即便是事實,能公布于眾嗎?

若讓天下百姓知道,顧汐寧入獄的罪名是因北蒙的南川公主給岑程寫的幾封信……

更別提她身后還有個與她不知是何關系的玲瓏閣。

可若不定顧汐寧的罪,就要懲罰岑程。

顧汐寧無罪,岑程卻無中生有的給她搜羅出這么一堆所謂的罪證,那就是構陷。

構陷功臣,再加上他身上本來背負的罪名,被處以極刑也絲毫不為過。

皇帝愿意讓岑程去死嗎?

當然不!

先不說以他的本領,皇帝不舍得處置他。

但說在聽完岑程這番話后,皇帝更加不可能舍棄他。

沒了岑程,放著這么一個身上有無數秘密,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顧汐寧,嘉和帝只怕一刻都不得安心。

近十幾年已鮮少有如此憋屈和兩難選擇的嘉和帝,心頭騰起怒火。

顧三這是在為前些日子,她的兩位嫂嫂在宮里受的委屈而表示怨憤吧。

她不滿他對貴妃和康樂公主的偏頗。

雷霆雨露皆君恩,對一般的臣子來說或許是如此,但這里面顯然不包括她顧汐寧。

念及此處,嘉和帝盯著顧汐寧的目光不自不覺的多了幾分森然。

“臣不敢,面對岑大人羅列出那一堆證據,而臣卻又無法自證清白,入獄是最好的選擇。

等陛下查明所有真相,徹底洗脫臣身上的罪名之后,臣才好堂堂正正的做人。”

顧汐寧仿若沒有察覺到皇帝的怒火,她垂下視線,不卑不亢的接口道。

她是在逼皇帝么?

認真來說,還真是。

經岑程這么一鬧,想讓皇帝不猜忌她已經不可能。

既然猜忌不可避免,那就干脆再添一把火,讓皇帝看清事實,哪怕心里惱她惱得要命,卻偏偏不敢將她如何。

用一句記憶中的話來形容,我就是喜歡你看我不爽,卻又偏偏干不掉我的樣子。

之前她小心謹慎,步步退讓,仍然避免不了被猜忌。

端午宴,頤和殿中,康樂公主幾乎是不加遮掩的來陷害折辱她的兩位寡嫂。

若非灰鴿在,一旦康樂的陰謀得逞,鄭氏與何氏只怕是活不成了。

可皇帝卻毫不猶豫的偏袒周貴妃與康樂公主,絲毫不管她這個做臣子的是不是委屈,也絲毫不顧念她那一雙寡嫂的丈夫都為了國家戰死沙場的情分。

既然委屈求全保不了平安,也護不住家人,那她干脆就不必再委屈了。

如果沒有岑程的這把火,她可能還下不了決心,如今被他這么一逼,顧汐寧就干脆豁出去了。

如果皇帝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管不顧的給她羅列罪證,企圖將她冤屈至死,她會讓皇帝嘗嘗什么叫悔不當初。

她沒什么不臣之心,卻也從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為了避免功高震主,最后落個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她確實留了不少后手。

她雖然不是玲瓏閣主,卻和玲瓏閣走得很近。

也就是說,岑程對她的指控,除了資敵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其它的并不算污蔑。

其它的朝臣們一個個垂著頭,斂著視線,絕不多瞟了一眼,盡量降低存在感。

今天他們算是真見識到了,不管是岑程,還是鎮西侯,都是頭硬似鐵的主。

只要他們樂意,根本就不會去管皇帝高不高興,也不在乎皇帝會否秋后算賬。

“入獄就不用了,這件事沒有查清楚之前,你暫時在家閉門自省吧,朕會盡快查清事實,還你清白。”嘉和帝沉默了半響,才緩緩吐出這么一句話。

是夜,左相府的書房。

莊王與周煥坐著在一起喝茶,飲了兩杯之后,莊王開口:

“外祖,你說顧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這么和我父皇對著干,難不成是瘋了?”

“她當然沒瘋,不僅沒瘋,還聰明著呢。之前她在陛下面前一向多有克制,但今天被岑程這么一逼,頗有幾分豁出的打算。

以她現在的威望,再加上身后的玲瓏閣,只要不犯大錯,陛下根本不能將她怎么樣。

原本我對岑程還頗有期待,如今看來,似乎有些弄巧成拙啊。”周煥輕嘆。

“岑程不是提供了證據嗎?”

“那些證據能公開嗎?”周煥皺眉輕看了莊王一眼。

“是本王想得不夠周到,可她這么和父皇對著干,父皇即便暫時不能將她怎么樣,心里必然會十分不滿。一個被帝王記恨的臣子,能有什么好下場?

就算她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顧家的后輩考慮吧”

莊王連忙認錯,可他確實想不明白顧汐寧這么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陛下記恨又如何他年歲已大,身子骨也不太好,能在帝位上坐幾年都不好說。

只要顧汐寧不犯錯,陛下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拿她怎么樣。

只要熬過了這幾年,等太子上了位,她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太子從小和顧三一起長大,對她是真正分毫不疑。”

“可顧三若是惹得父皇太過不快,謝瑾瑾又一味回護……”莊王下意識的脫口道。

“王爺這話算說到點子上了,這應該是我們最大的收獲,接下來就先看看陛下怎么處理這件事吧,若他不想棄岑程,糧草失蹤的責任,必然會推到外敵身上。”

不得不說,周煥不愧是跟在皇帝身邊幾十年的人,他的猜測非常準。

半個月后,嘉和帝親下旨意,公布糧草案的審核結果。

圣旨上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北蒙和西梁設的一個圈套,企圖將大靖的文武雙驕一并裝起去,其心可誅!

這道圣旨一出,大靖軍民大呼萬歲,認為這樣的結果最是合理。

在他們的心中,不管是鎮西侯,還是岑程,都不可能干資敵叛國的事,除了敵人不折手段的離間他們。

因這么件事,大靖軍民的心變得空前的團結一致,大家同仇敵愾,秣兵厲馬,希望找到機會,一舉打垮西梁和北蒙。

這對嘉和帝來說,也算意外之喜。

資敵案與岑程無關,岑程和其父岑善樓無罪釋放,官復原職。

岑程因在西境已經呆了五年,政績斐然,按制明年就會調回京都,入駐六部。

皇帝的意思是讓他今年就回來,岑程卻拒絕了皇帝的好意,自請降職外放。

用他的話說,他識人不明,導致被人利用,回京之后,口不擇言的中傷鎮西侯,不能不罰。

皇帝被噎得無言以對,最后只能如他所愿,將他降為七品縣令,外放到一個貧困之地,讓他帶罪立功。

就這樣,這件牽動著全國民眾之心的案子正式閉幕。

岑家,顧家都沒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唯獨不久前剛成為莊王府世子妃的南屏公主,處境變得十分尷尬。

“岑程,你這個奸詐小人!”遠在北蒙的南川公主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