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各個寺廟都會舉行法會,用香谷和果實煮成的粥來供佛,名為臘八粥,也贈送給善男信女,因此臘八節這一天,各個寺廟自然也是擠滿了人。
晤言和晤語都坐在護國寺后院的一處臺階上,慢慢喝著小僧送來的臘八粥。
這后院不同于前面各個殿堂的熱鬧,都是京城中有身份的人預先請寺里預留了位置出來的。
顧云忻陪著徐徘去了大師那兒聽佛講經,所以晤言和晤語便坐在這兒,有些好奇地看著里面坐著的高瞻和崔荷。
這崔家的人也真是可愛,一個約定就可以這樣把照顧人的責任都丟給了高瞻,真是省心呀。
崔荷坐在房里喝著臘八粥,喝了兩口便放下了。
高瞻見了,便也放下來問她:“怎么不喝了?”
崔荷說道:“哦,有些燙。”
高瞻聽了,便伸手過去,將她的那碗粥拿過來替她慢慢攪著。
崔荷見了,有些微怔,但心里的情緒卻是更加復雜了。
剛才去上香時,她遇見了幾個認識的世家小姐,她們都知道高瞻和她祖父的約定,所以剛才看似關心實則只是打探情況地詢問了她幾句話,無非都是在問,高瞻對她怎么樣了。
她自己聽了,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今天是臘月初八,也就是說高瞻和祖父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限了。
可是這段時間,高瞻雖然被祖父以各種名目為由,請他帶她或出去,或看病,或是留下兩個人獨處,但到底,他和她,其實并沒有多熟絡。
她很緊張,但又不想讓他看出她的緊張,所以常常和他一起時,她都是沒怎么主動開過口,而他呢,他的性子本身也不是個多話的,所以兩個人相處時,那種感覺,怎么說呢,就是覺得別扭。
又尷尬又別扭。
兩個人定了親的身份別扭,他要退親的意圖也讓她別扭,而他被她祖父逼著和她一起相處,也更別扭,更不用說,若是碰上了其他人,他們兩個人的感覺就更別扭了。
但偏偏落在別人眼里,見這高瞻三天兩頭地出現在她們安伯侯府里,還以為高瞻對她怎么深情呢。
這種誤會,讓崔荷本來就緊張不安的心情更加的不安了。
她不知道這高瞻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如果三個月后期限到了,他仍是堅持要退親,那她怎么辦?
她想著,垂著眉頭便是抿緊了唇,兩手在桌下也是不安地揪緊了手帕。
高瞻將粥攪得涼了些,便又推了回去給她,語氣不輕不重地說道:“喝吧,太涼了也不好喝。”
崔荷便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沒說什么,依著他的言慢慢地喝起粥來。
高瞻雖然不知道這崔荷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爹他娘在想什么,他卻是清楚得很。
今天早上出門前,他娘還在叮囑了他一番,讓他好好照顧好這崔荷。
他聽了吧,也不知道要作什么回應的好。
他雖然不如以前那樣反感這崔荷,但要說到真的很喜歡,又沒有到這個程度。
只能說是,有些別扭,這個崔荷看他的眼神,他也知道她也很別扭,可他也沒辦法呀,他和崔老爺子打了這個賭約,如果他不依照約定去辦,那他就輸了,他輸了,就退不了這門親事了。
崔荷喝了半碗粥,也就不喝了,看著高瞻,她鼓了勇氣問道:“過完年后,你要回去鹿莊了嗎?”
高瞻看著她,也沒怎么遲疑:“大概吧,我現在也不清楚,我娘這兒也不放人呢。”
崔荷的心便跳得有些亂了,她微微垂了眼眉,又不知道要和他說什么了。
高瞻看出了她的尷尬,便自己解圍道:“今年的冬天較往常的要寒冷,我給你開的那些藥,要喝到明年開春,你別嫌苦又不喝了。”
崔荷便又抬了眼去看他,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可我這身體,我覺得喝不喝,都沒多大的影響,我從小就喝藥長大,喝到現在,不也一樣虛弱嗎?”
高瞻便沉了沉眉,像她這樣不好好聽醫囑喝藥的病人,他一年中也少不得遇上幾個,想法也是跟她如出一轍的,不是說沒效,就是說怕苦。
難怪崔老爺子要讓他盯著她把藥喝了下去才算放心了。
他難免也來了兩分氣,與她有些不客氣地說道:“你房間里的那幾盆花,一年中怕是要換十幾盆吧?”
崔荷訝異地看著他,他怎么知道?
高瞻說道:“我看你的病情,在我開了藥以后,還是一直反反復復的,按理說,不應該是這個效果,所以我那天,觀察了一下你的閨房,你房里那幾盆綠植,底下的泥土都是藥色,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病人,這不是浪費了我的一番苦心醫治嗎?”
高瞻說著便是沒好氣地,攪著手里的臘八粥慢慢喝了。
晤言和晤語就坐在他們正對面的臺階上,隔了一個庭院看著這兩個他們也不知道是進展到什么程度的別扭的人。
顧云忻從殿堂里走了出來,他娘和其
他的幾位夫人在里面和大師講經,他也沒什么好聽的,剛想走開,趙瑟卻從那邊走了過來。
趙瑟見了他,臉上便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云忻,我剛才聽人說你陪你娘來了,我還以為別人是在哄我開心呢,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顧云忻見了這難纏的趙瑟,眉頭便是微微擰了擰:“趙小姐,你是要找戒癡大師吧,那你進去吧,我先走了。”說著他便是步下臺階。
趙瑟急得連忙上前兩步伸手拉住了他。
顧云忻面露不耐地回頭看著她:“你還有什么事?”
趙瑟見了他這神色,也就只好松了手,然后又笑道:“好不容易才見你一次,我就有那么討厭嗎?我聽說人家高瞻,和崔荷都每天出雙入對的,那你呢,你都二十歲了,難道,就沒有想成家的想法?”
這直白的話,倒是聽得顧云忻多看了她兩眼。
然后他輕笑了一聲:“原來趙小姐這么關心我的人生大事呀,只是這是我的事情,就不勞趙小姐操心了,你有空,還是找戒癡大師多聽聽佛法吧,我看趙小姐的癡念也是有些深了,正好開解一下。”說罷便是不理會她,當真走了。
留下這難堪的話,趙瑟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的臉色變得鐵青,左右看了看,幸好沒有其他的小姐夫人走過來,不然聽了這話去,豈不是惹得人笑話她了?
這顧云忻,哪怕他對自己沒有情意,可他怎能這樣說這些刻薄的話來羞辱她?
趙瑟站在那兒,一會兒又是生氣,一會兒又是不甘心。
心想顧云忻這話,也是想讓她知難而退,絕了她對他的癡念,可她若是這么輕易放棄了,她也不會癡戀他這么多年了。
她想著又氣又嘆了一聲,這才跺了腳走到里面去,走不到他的路子,走走他娘的路子,總還有些希望吧?
顧云忻一路走出來,剛走到放生池那邊,就見了二叔和秦綺站在朱紅廊柱邊,而那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中,竟還有晉王趙珂和朱權岳宇他們,至于他們中間保護著的那個美貌女子,想來就是那高佟了。
他看了一眼二叔的神情,便是也沒打擾他們,往寺廟后院走去了。
顧云識和施戈去了后山折了兩枝臘梅回來,本來是想拿回來送給二嬸的,只是他們剛走到后門那兒,卻是聽見了幾個男的在那里小聲地議論著些什么。
顧云識和施戈似是聽見“趙義”的名字,兩人好奇,便是停了下來問他們:“你們這是在說誰呢
這幾個男子雖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知道見過這英國公府的小二爺的。
因此聽他問,這幾個人為了能與他說上幾句話,交個好,也就與他笑道:“原來是英國公府的小二爺,我們也沒說什么,不過就是聽人說,那鄭國公府的世子趙典又在后山溪水那邊打他的那個庶弟了,我們怕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想過去看看罷了。”
顧云識和施戈聽了神情都是一怔。
趙典那混蛋,又在利用他世子的身份欺負趙義?
他們兩個聽了都升起了一肚子的氣,這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他們也不一定要管這閑事,可現在這趙義可是他顧云識的朋友,朋友有難,豈能見而不救?
“就在溪水那邊?”顧云識冷聲問道。
那幾個男的都有些微微訝異,這看著,小二爺怎么還像生氣了?
“對呀,只是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了?我們也是聽說的,或許他們也回去了說不定。”
這幾個男子也怕惹事情上身,所以也不敢再多說了,跟他行了個禮,幾人便是轉身走了。
顧云識和施戈互相看著,施戈問道:“小二爺,我們要去嗎?那要不要找幫手?正好晤言和晤語就在寺里呢。”
單靠他們兩個人的小身板,施戈還真的有些怕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擔待不起這責任了。
顧云識盯著后山那處,與施戈說道:“不行!時間不夠了!沒聽他們說嗎?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我們直接過去,若是路上再遇見了人,就叫他們幫忙帶個口信給我哥也一樣!”
“那也行!”施戈想了想,雖然還是不放心,可小二爺這么說了他也只能妥協了。
兩人于是快步往那后山溪水處走去,路上遇見了兩個男的,施戈便是拉了他們,給了他們一些銀子,請他們帶了個口信回去了。
寺廟里,顧若棠陪著秦綺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人家放生許愿的,這難得兩人能平靜地相處一會兒,他也想努力表現一下,便與秦綺說道:“這里人多,要不我陪你到后院去坐坐?”
秦綺看了他一眼,神色略略冷淡地說道:“這云識還沒回來呢,要不你帶著人去找找他們?”
趙珂陪著高佟在那兒看熱鬧,時不時地也是回過頭去看一眼秦綺,然后傻笑一下。
這些自然瞞不過顧若棠的雙眼,他雖然不滿這趙珂看秦綺的神色,但念著還是這趙珂救了秦綺出來的,而秦綺呢,也自然是不會看上這個二貨,所以他也就算了。
顧若棠看著秦綺冷淡的神色,于是側過頭吩咐了自己的小廝幾句,那小廝領命便轉身小跑著去了。
顧若棠又回過頭來跟秦綺說道:“這晉王,雖說人沒什么長處,但他好歹也是救了你一次,你要是想下去跟他們說會兒話,我就陪你去。”
秦綺便有些譏刺地睨著他,說道:“什么叫人家沒什么長處?顧若棠,你倒是說說,你自己除了紈绔子弟會的那些,你又有什么長處了?在說別人之前,怎么先不檢討一下自己?”
顧若棠看著她便是神色沉了沉,但還是忍了下去。
秦綺也沒再說話刺他,她現在只想甩掉這個男人,在府里每天看到他也就算了,連出來上個香他也陪同著,簡直一點自由都沒有。
“我要和白露去方便一下,你別跟著。”
秦綺轉身便是帶著白露和秋月走了。
顧若棠看著她的背影,便是抿緊了嘴唇,面色微沉,他也是個好面子的,這么多人在這里,他也不可能在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后還跟著她去茅房。
秦綺走了一段路,見這顧若棠沒跟上,便是笑了一聲,然后拐了個彎,往后山那邊去了。
白露見了,有些不放心地說道:“小姐,我們這么對待二爺,是不是不太好?而且這去哪兒又沒跟他說,他一會兒要是找不著我們怎么辦?”
秦綺便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不過就是想自己走走散散心罷了,他現在搬進了碧蕪院來,每時每刻都見著他,你們不覺得心煩嗎?”
秋月聽了一時忍不住便笑了出來。
秦綺停了步,問她:“你笑什么呢?”
秋月便說道:“小姐,我覺得,您這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這以前二爺吧,確實是有些不好的習慣,可他現在一心想討好小姐您的歡心,我還沒見過二爺對誰有這樣低聲下氣的時候呢,您常常說話氣他,他能忍的都忍了,我有時候,都替二爺覺得委屈呢。”
秦綺真是奇了,看著這秋月便是皺眉道:“你到底是我的丫環還是他的丫環?怎么倒幫他說上話來了?他現在看著像是悔悟了,可我之前受的委屈,難道就這么一筆勾消了?等哪天,他又出去風花雪月了,那秋月,你說你家小姐我,是該傷心后悔一時輕信了他,還是說我自己活該呢?”
秋月于是聰明地閉上了嘴,不敢再為二爺說話了。
而白露聽了也是微微搖搖頭,她也是存著和小姐一樣的疑慮的,所以也一直在想著要不要勸小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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