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春

0133 蘇稚

徐徘一邊走過去,一邊便是跟他笑吟吟地道:“想好怎么跟娘說沒有?別跟我說在上元節是跟沈小姐才剛剛認識的,這才不過見過一面的女孩子,你可不會有這樣管閑事的心思處處幫著她。”

顧云忻瞧著他娘的神色,笑道:“說什么?那沈小姐就要沉下去了,我能不下去救嗎?”

徐徘一笑,她就知道他是不會這么乖乖地就跟她說實話的,但她也打定主意了,不問出來有用的信息,就別想她能饒了他。

“救人需要那樣救嗎?”

她笑道,看著這個向來就讓她放心的兒子,他在其他方面再優秀也只能說是突出了他的能力,也只有在這感情的處理和態度上,明明喜歡人家卻又懵懂不知,或是自己知道卻又不肯爽快地承認,才有了屬于他這個年齡的一些別扭。

顧云忻還是在瞧著他娘,還是在輕笑,一幅不認真的態度:“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高瞻就是神醫,這種方法是高瞻在醫書上看到的土方,我看他以前也曾給溺水的人這么急救過,就一時用上了,人家沈小姐都沒有多想,您怎么倒想多了?”

徐徘睨著他,也仍是笑吟吟的,他現在說的這些話呀,她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果真有這種土方法?”

“沈小姐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

“那你怎么不去救趙瑟呢?”

“她的丫頭會武又會水,哪里用得著我救?若不是當時看見沈小姐都沉下水去了,周圍又沒有人經過,我會跳下去救她嗎?”

“是呀,這都急得顧不上人家是清白的姑娘家了,救人救到西,連這種不顧禮法的救人法子你都能用上了,還跟我在這里說跟人家不熟悉?你可知道你這一救,還叫人家怎么嫁人呀?我可是聽說,這沈家現在可是在給她相看著人家的,你說你這么一救,她還怎么議親呀?”

顧云忻聽了這話,一時瞧著他娘,倒是難得的沒再辯解了。

徐徘也是含笑,看他這樣子,也知道今天是不會跟她說真話的了。

于是她便是一邊站起來,一邊也不著急地跟他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你不喜歡人家,也不打算對人家負責,那我也就不管這事情了,就像你說的,人家沈小姐都沒在意你,我在意什么?”

顧云忻抬眼看著他娘,他娘是笑吟吟的,明顯是一點也不信他說的話,他便沒出聲。

徐徘的心情是出奇的好,看著兒子的這神情,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雖然不能猜出十成十的來,但要說一點也不在意人家,連騙丫頭婆子都騙不過呢,難道她就能信?

她想著,便是又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有句話我可是要提醒你,這沈家到時候要是給這沈小姐定上親事了,你可別后悔了,人家可是十八歲了,那還不急著要定親的,而你嘛,既然你無意,那我就繼續給你辦宴會,給你相看著,你自己看著辦吧。”

徐徘說著便是笑嗔了他一眼,轉過了身,帶著丫頭便是又慢悠悠地出去了。

留下顧云忻坐在那兒,回想著剛才他娘說的那些話,明明身上發作了本是不好受的,可卻跟出了神一樣坐著一動不動的,好半晌他才心煩地閉了眼,重重嘆了口氣出來,他也沒說什么,站了起來扶著晤語的手便是又上床休息去了。

沈府,沈惜菡坐在梳妝臺前,心情低沉地沒有焦點地盯著妝臺的某一處。

莞莞的手很靈巧,因為小姐對自己的外表衣著發飾從來都是很講究的,所以也只有莞莞梳的頭她才滿意。

莞莞給小姐簪上了一支碧玉的發釵,然后便是笑著跟小姐說道:“小姐,奴婢給您梳好頭發了,您瞧瞧,還有什么需要添的嗎?”

沈惜菡聽了,沒有什么心情地抬眼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五官秀美,臉龐柔和,肌膚凝潤如玉,可她忽然卻想起了在英國公府那些夫人稱贊沈鴻的那些話。

她們說沈鴻明媚大方,明艷得像是春天的花開了一樣,她只覺心里堵堵的,“莞莞,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我跟沈鴻,誰更漂亮一些?”

那沈鴻不過就是個鄉下來的,怎么就值得英國公夫人那樣當著眾人的面去稱贊她?她實在想不明白。

莞莞聽了一愣,然后她彎下腰低頭看著小姐,柔柔地笑道:“小姐,您的美貌在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您又何必因為在英國公府各夫人稱贊大小姐的事情,跟自己嘔氣呢?”

莞莞說著抬眼又看著鏡中的小姐,更是笑得溫柔了:“更何況,大小姐才剛回京,什么人都不認識,即使大小姐的容貌長得不錯,可她到底在才情上是比不過小姐您的,您跟少爺,都是博學多識的人,這也是各世家都向來稱贊的,大小姐她拿什么來跟您比呀?”

這倒也是,沈惜菡聽著心情方才轉好了一些。

左右轉了轉看著自己的發飾,她便是滿意地站了起來,打算去外祖父家一趟,畢竟剛才隨娘回來得急,還有好些話沒和思瑩說呢。

沈惜菡剛走出去沒多久,就遇到了蘇稚。

所以沈惜菡一時看著這蘇稚,便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停下腳步問她:“你怎么來我府上了?你來找誰?”

蘇稚剛才在英國公府自然也是見過這沈惜菡了,當時沈夫人叫過了她去低聲說話,她分明是看見了這沈惜菡看著沈姐姐的神情,沒有關心倒像是對沈姐姐有些意見似的。

“我找沈姐姐呀。”蘇稚揚著頭說道,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閃著聰明的靈光。

沈惜菡皺眉道:“你找她?你認識她?”

“那是自然,我們一起回京的!怎么,沈昊哥哥沒告訴你嗎?我們一起結伴回京,沈昊哥哥還給我和沈姐姐畫了雪人呢,一個自然是我,一個自然是沈姐姐,還有一個,你猜?”

沈惜菡神情不滿地看著她,“你對我有意見?”

“哪敢呀?”蘇稚的聲音是又脆又甜美的,氣死人不償命的那種,她笑瞇瞇地道:“我跟沈姐姐情同姐妹,我來找她玩,你娘也是知道的,你應該沒有意見吧?不過就算你有意見,那也沒關系,我又不是來找你的,跟你不相干。我先走了。”

蘇稚說完了話,便是帶著跟著自己出來的兩個丫頭走了過去,一路走一路還哼著小曲兒,心情好得跟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人聽了都知道她心情美得不得了。

而沈惜菡則是被她氣得噎了一下,她轉過頭去,看著這明明年齡不大的小女孩的背影,便是氣道:“這什么人來的,怎么說話這么刁鉆?簡直莫名其妙。”

沈惜菡本來就對沈鴻有意見,此時的意見自然是更大了,她生著氣轉過了身便是快步地走出了府去。

而蘇稚一路心情好的隨著領路的丫頭去到了沈鴻住的院子。

沈鴻恰好坐在窗臺前支著手想著心事呢,見了人領著蘇稚進來,她便是愣了一下:“小稚,你怎么過來了?”

蘇稚見了她,便是馬上小跑了過來,和她隔著一個窗說道:“沈姐姐,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呀,我還有事情要單獨跟你說呢。”

蘇稚說著便是轉回頭去看著那領路的人說道:“謝謝你了,你快回去當差吧!”

待那領路的丫頭福了一禮走了以后,蘇稚便是揚著頭跟沈鴻說道:“我進來跟你說吧。”

沈鴻看著她興致脖脖的樣子,也是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往桌子那邊走去。

蘇稚走了進來,她也不坐桌子那邊,拉著沈鴻的手便是又坐回她剛才坐的地方,而她自己則是坐在裊晴搬來的杌子上。

她笑盈盈地看著這沈姐姐,開心地說道:“沈姐姐,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如實地回答我,好還是不好?”

沈鴻聽她這話,也不知道她說要跟她單獨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便是抿著笑意道:“什么事情?還這么認認真真的?”

“當然要認真了,這件事情我才不會拿來開玩笑呢。”蘇稚說著,便是又靠近了沈姐姐一點,看著她明媚溫婉的臉,笑道:“沈姐姐,你跟那云忻哥哥,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沈鴻還以為她問什么呢,可竟然問的是這個。

她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想起了剛才在英國公府里他那樣救她,定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猜議了。

“你問這個干什么?”

蘇稚也不跟沈姐姐賣關子,直接便是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因為我在云忻哥哥的書房里看見了你的畫像呀,他喜歡你,所以他才會那樣毫不猶豫地跳下水中去救你,也是因為他喜歡你,所以他才會用那樣不顧一切禮法的方法來救你,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情的,因為剛才都沒有找到機會單獨跟你一起說話呢。”

沈鴻聽了怔了一怔,這消息讓她一下子沒法接受:“你說你在他書房里,看見了我的畫像?他畫的我?”

“那是自然的呀,他的書房,除了他自己畫的,難道還能是高瞻哥哥畫的呀?這很明顯就不可能嘛,所以我才說他喜歡你呀。”

沈鴻跟被雷劈了一樣地僵坐在那兒。

原來那瞬間他給她的感覺,不是她的錯覺呀,沈鴻的心跳得有些快有些亂,因為她沒能想明白,到底顧云忻是什么時候對她有這種感情了?

她從回京以后,不過就是跟他在上元節見過一次,這哪來的這感情呀?而若說是在沈家鄉下的時候喜歡的她,可他那時明明沒有這回事呀。

沈鴻一時之間坐如針氈,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又不是沒被人喜歡過,可一想到這顧云忻喜歡她,她就覺得莫名其妙,渾身就跟被刺了一樣不對勁。

“沈姐姐,沈姐姐。”

沈鴻回過神來。

蘇稚頓時便是歪著頭好奇地看著她的神色:“你這是怎么了?你不喜歡這云忻哥哥嗎?”

沈鴻聽了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一想到顧云忻,就覺得很怪。

顧云忻還是沒有例外地發起了燒來,在書房里一睡就是到了夜里,還燒得說起了胡話來。

書房的外面有李嶠把守著,看著像是跟平常一樣,可書房里卻是每個人都擰著眉,心情沉重。

高瞻回了一趟府里,配了一些藥,這云忻的情況畢竟英國公和英國公夫人還不知道,而這次又發作得兇險,他實在是不放心才過來守著他的。

晤言和晤語都守在主子的床邊,看著主子這模樣,晤言是急得都在房里走來走去了,而晤語也是凝眉沉重,看著高瞻,他問道:“主子這個毒,不知道毒的藥方就真的沒有徹底解決的方法嗎?”

高瞻搖搖頭:“這不是常見的毒,一定要知道藥方才能配出解藥來,不然后果會更麻煩,現在還能壓制著,就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中招了。”

高瞻說著便是轉過身,倒了一杯茶水來喝。

窗外夜色清明,月光斜照進書房來,高瞻抬頭看著那彎明月,便是長嘆了一口氣,心想早上還說讓他早些回去鹿莊呢,現在他這種情況叫他怎么走呢?還是寫封信去鹿莊,讓師傅過來一趟的好。

這一晚上,高瞻和晤言晤語都在守著顧云忻,而李嶠等時辰晚了,便是也關了院子的門,顧云忻有時夜里也睡在書房里,這事情沒有人會起疑。

這一晚,自然是沒有人能睡好。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顧云忻的燒方才退了下來,他睜開眼睛時,高瞻總算是能松了口氣,而晤言和晤語李嶠提著的心也都落了地。

沈鴻一晚上翻來覆去的,總是睡得不踏實,就算是睡著了,顧云忻的那張臉還是會出現擾得她連睡覺也不安穩,所以清早起來,自然是沒什么jing神。

反正也沒什么事情,便躺在床上隨便地翻著本書來看,只是心煩意亂的,什么也沒看進去。

連沈昊進來時,她都沒有發覺,只是盯著天青色的紗帳出著神。

沈昊便站在床邊看了她半晌,然后坐了下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出神成這樣。”

沈鴻被他嚇了一跳,見是他來了,便說道:“你怎么過來了?”

“聽說你昨天又掉進水里了,我昨天和你爹出去了,回來得晚,怕打擾你休息了,便沒過來看你,你沒什么大礙吧?”

“沒事,不過是嚇了一驚罷了。”

沈昊打量著她的神色:“這還說沒事,看你剛才的神情,嚇得不輕吧,本來就是掉進水里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是掉水,下次可還敢站在水邊和人說話?”

沈鴻聽了垂著眉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