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從出生到現在還從未如此生氣過。
按理說她也算是陸修亦的救命恩人,好歹也從魔修手里救過這貨一命,還好心好意給他做飯。
結果呢?
好心當了驢肝肺。
陸修亦非但沒領情,態度還更加惡劣了,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這要在浮瓏派,陸修亦是要被掛在花架子上曬成人干的。
“你怎么還生著氣?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陸修亦雖然也在氣頭上,但好歹殘余些理智,知道吵架得主動認錯。
雖然語氣完全不像是在道歉就是了。
“我沒生氣,”林瑯這句回答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又犯不上生氣。”
犯不上和這種人生氣。
看來還是生氣了。
陸修亦記得劍宗有個男女關系比較混亂的長老,那家伙說過,女人么,哄上一哄就喜笑顏開了。
得夸。
陸修亦斟酌了片刻。
陸修亦發現自己夸不出來,能想到的字詞句段多多少少帶著諷刺,就連自己也覺得不妥當。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你這一回,”林瑯站起身轉過頭,纖纖玉指一戳陸修亦的胸口,“都是我自作多情給你救出來還給你做飯吃,以后我就不這么干了,你自己蹲角落養傷吧!”
“不行,”陸修亦一把抓住林瑯的爪子,“你若是想要負責就負責到底,既然不想負責,一開始為何又對我關懷備至?”
“因為我自己賤。”
林瑯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語氣下意識帶上了些生人勿近的兇狠。
“行了吧?陸掌門?”
她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外頭走。
這種捂不熱的白眼狼不要也罷。
她現在就回浮瓏山去,什么劍宗什么掌門,統統一群王八蛋,最好有多遠滾多遠,她林瑯以后絕對不要再跟這群人有半點交集。
“......不要走。”
林瑯剛跨出房門半步,便聽見身后陸修亦的聲音。
仿佛帶著些祈求,又帶著十分的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陸修亦此時心情極端地復雜。
他是黑暗中存活的人,已經再難接受光明,僅僅是抱著怕被灼傷的心態遠遠觀望陽光下的生物。
但林瑯卻試圖把他拖到太陽光底下,讓他像個沒什么煩惱的正常人一般過活。
他由衷地感到抗拒,他討厭這種打亂他生活的人。
明明只是一把武器。
這家伙明明只是一把武器而已。
“不要走。”
在林瑯轉頭離開的瞬間,一抹絕望悄然爬上陸修亦的心頭。
他又是孤單一人了。
就如同六百年前,少年躋身破舊柴房,食不果腹惶惶終日,向那虛幻的光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般。
陸修亦控制不住地向林瑯伸出手。
他知道他是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
這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
所有人都會離他而去。
“呼。”林瑯抬手扶住額頭,她沒再往前一步,卻也沒有轉頭回去。
“我們來約法三章吧。”
少女嘆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第一,兩人都不可以單獨行動,如有特殊情況要及時報備。
第二,不允許對對方進行言語及肢體方面的嘲諷和謾罵,尤其是嘲諷。
第三,夫妻之間必須坦誠相待,即使是表面夫妻也不得有所隱瞞。
第四,上述三條如一方有違反,則另一方有權對其進行懲罰。
“這樣子就可以了,”林瑯滿意地點點頭。把印了兩人手印的規章掛在墻上,“從今以后就按照這上面來吧,陸掌門。”
“再加一條,不許叫我陸掌門。”床上,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里傳出了某鐵血無情門派掌門的聲音。
“好吧,那之后就稱呼名字好了。”
見陸修亦沒回應,林瑯搖了搖頭。
這家伙剛剛跟個被丟出門的小狗一樣委屈巴巴地喊她回來,喊回來了之后又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便大被一蒙,自個兒給自個兒關禁閉了。
還擱這兒鬧脾氣呢。
“還有,不要想著你這招能把我叫回來第二次,我只是見不得別人委屈,絕對不是我心軟了,”林瑯拍拍陸修亦的小被子,“下回你再這樣我可就直接回浮瓏山了。”
“你也六七百歲的人了,好歹成熟點啊。”林瑯給他被子扯下來了些,露出一頭有些雜亂的白色長發。
“……哼。”
陸修亦才沒覺得自己這是幼稚行徑,怎么,只興自己耍大牌,還不許別人鬧脾氣?
“你好歹也多夸夸我啊,”林瑯見狀,開始坐在陸修亦邊上絮絮叨叨,“我這人不經夸的,你說我幾句好話我都能高興挺久,可惜你說話都帶刺,讓人聽著不舒服。”
陸修亦沒說話。
“我學東西學的慢,特別是人情世故,別人覺得我該明白的事,我就是不明白。”
林瑯自顧自地聊著,她只是想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或許陸修亦這家伙就能理解她了呢?
“我不覺得魔修盡是壞的,我也不覺得正道盡是好的。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你這家伙是壞蛋,哪有好人會強娶別人的?”
“那只是我和昆侖派之間的交易而已。”
陸修亦一雙眼睛盯著空氣,他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又似乎沒有。
他本來以為娶誰都無所謂。
畢竟只是拿別人來擋自己的情劫罷了。
但林瑯就像一尾小魚,把沉寂多年的水攪起來,把水和泥攪在一起,擾亂一顆道心,去抓卻也抓不到。
只能任由著她將清池攪和成渾水,將清凈攪和成意亂。
偏偏本人還毫無知覺,可惡的很。
“明日跟我一同去祭壇,封印了地母神就回劍宗——這次干脆封印得久一些。”
自從林瑯將魔尊玄溟那把佩刀插入地母神的心臟之后,地母就如同死去一般再無聲息。
但誰都知道。
這只是表象,凡人的武器無法殺死偽神,即使是姬奈這種三流人造的偽神。
“好。”
林瑯想了想,她似乎有件事沒有告訴陸修亦。
現在不是開口的時候。
“你還恨著你母親嗎?”
“沒什么好恨的。”
“沒什么好恨的是什么意思?”林瑯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陸修亦的落腳處很有意思,透過窗戶就能遠遠看到那棵紅葉大樹。
仿佛時刻提醒著他還背負著封印自己母親的責任似的。
“就是字面的意思。”
沒必要去恨,只是沒必要而已。
“哦。”林瑯站起身,關上窗戶。
樹葉太紅了,讓人眼睛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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