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頂軍營,泠小嵐的木屋中。
“嗯——”
伴隨著一聲略帶嬌懶的哼唧聲,盤坐在數層軟墊上的身影伸起了懶腰,姣好的身形在周遭陣法光壁的照耀下,盡情詮釋著女子的美好與柔軟。
境界穩固且再次向前邁進了一小步,距離成仙已是不遠。
‘奇怪,在熊兄……不對,應是稱他無妄兄,免得他北野少主的身份暴露;在無妄兄身旁時,修道感悟確實比平日里多了許多。’
這是,為什么?
泠小嵐略有些不解,坐在那陷入了思索,過了半個時辰才微微搖頭,喃喃道:
“當真玄妙。”
起身,她纖足自床邊緩緩伸出、下落,光潔的小腿自腿彎至纖足都是那般恰到好處;腳底踩在離地半寸處,腳趾點落下,空氣蕩起了細微漣漪。
長裙的束腰環繞一圈又一圈,那抹胸小衣也被藏在了幾層短衫、長衣之中。
按玄女宗的弟子著裝規矩,鎖骨是可以露的,但泠小嵐依然用柔韌且具有防護之力的薄衫,將脖頸附近的肌膚完全蓋了起來。
便是旁人的視線,她也有些無法接受。
‘此次閉關已過了三個多月,也不知那林祈有沒有煩到無妄兄。’
她如此想著,習慣性地想拿起自己的寶劍,卻發現手腕上沒了玉鐲,這才想起儲物法寶被收走之事。
提手散掉陣法結界,用法力推開面前木門,泠小嵐步伐輕盈地跳了出去,剛走沒兩步又頓住身形,扭頭看著不遠處那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
什么時候,這里多了這般景色?
湖邊,一座有些突兀的宅院豎在那,周圍沒有結界覆蓋,能聽到里面傳來的絲竹罄樂,靈識一掃……
“這?”
泠小嵐那雙杏眼有些瞪圓,面紗后的嘴角微微抿起,又禁不住抬手扶額。
自己這是,看到了什么?
那小院中,許木和七八名氣息渾厚的將軍一同喝酒玩樂。
若所料不錯,這群將軍應當是此地的統領、副統領等人,那面容有些蒼老的天仙是此地統領,其他四男三女都是修為不弱的真仙境。
遠處正有幾名美麗女子和英俊男子翩然起舞,側旁還有幾名凡人老者吹拉彈唱。
院落另一側的竹林中,季默在最角落處打坐,身周仙光環繞,已是要突破的前奏。
而最不能讓泠小嵐理解的畫面,是……
吳妄歪在躺椅上捧卷讀書,身后站著的林家公子面色平靜,手中端著一杯茶水,靜靜等待吳妄伸手。
‘茶里有毒?’
泠小嵐心底剛泛起這般念想,吳妄已是伸手端起茶水,即將倒入口中。
“無妄兄!”
泠小嵐一聲呼喝,身形已是沖天而起,劍指點出一道劍氣,那劍氣近乎要貼著吳妄的臉龐劃過!
一旁喝酒看戲的將軍們扭頭看來,那林祈雙眼一瞪就要撲上去‘擋槍’!
吳妄突然探出一指,動作自然且沒有任何花哨,指尖點在泠小嵐打出的劍氣上,將那劍氣輕松擊潰。
一縷微風拂過,吹得吳妄手中茶水輕輕蕩漾;
吳妄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滿口清香、神情舒暢。
泠小嵐身形宛若一朵蓮花飄落,皺眉看著吳妄手中茶杯,輕輕眨了下眼。
吳妄笑道:“仙子莫非擔心我這茶里有毒?”
“泠仙子這是何意?”
林祈額頭滿是黑線,整個人被陰影吞噬,雙目閃爍著逼人神光,“你竟如此侮辱貧道!貧道豈會用這般卑劣手段去害老師!”
老?!
“哎,”吳妄笑道,“泠仙子只是有所突破,與我打鬧罷了,方才是我說錯了話。”
“是,老師,是弟子逾矩了。”
林祈溫聲答應。
“去修行吧,”吳妄道,“大好時光莫辜負,登臨仙境方為真,你現在是人域的一份希望,莫要辜負人皇陛下托付。”
林祈滿目感動,用力點點頭,低頭做了個道揖,走去季默身側。
剛坐下,林祈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本子,寫下了今日份的‘老師之言’——大好時光莫辜負,登臨仙境方為真。
泠小嵐身形飄到吳妄身旁,眼底帶著幾分震驚;盯著林祈看了陣,又低頭注視著吳妄。
“攝魂術?”
“怎么可能。”
“換心大法?”
“仙子你別這般想我,只是林祈想找我學習一些做人的道理和哲學范疇的學問。”
吳妄招來一只躺椅,用法力清掃干凈。
“坐。”
泠小嵐略微猶豫,鋪了一層厚厚的云霧,又讓云霧凝而不散,這才坐躺了上去。
沒有儲物法寶,做什么都有些不便利。
吳妄對許木傳聲叮囑一二,后者立刻招來兵衛,不多時,泠小嵐的幾件儲物法寶已被送了過來,其上果真一塵不染。
泠小嵐淡定地點出一團潔白的火焰,將儲物法寶在里面過了一遍,又拿著一方手帕反復擦洗,這才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戴上。
吳妄在旁看的有些皺眉。
比起自己這被先天神施加的怪病,泠小嵐這發自內心的潔癖,似乎更棘手一些。
畢竟,自己的怪病可以隨著實力增長,最后克服掉;
而泠小嵐的修為不斷增長,很容易讓心底的提防越來越厚,病情逐漸加重。
‘若她覺得,這世上都是污穢且不干凈的,又該如何?’
吳妄不由得為她擔心了起來。
“泠仙子,你為何會覺得……就是,與人接觸,或是觸碰到自然之物,就特別敏感?”
“自幼如此,”泠小嵐輕輕嘆了口氣,“我也知這般有些不太妥當,旁人與我都是一般的,并沒有污穢、純凈一說。
但我很難去說服自己與旁人接觸,總感覺這般有些,有些……不舒服。”
吳妄仔細思索,卻也搞不懂這是為何,只能等離開軍營后,再去搜羅相關的典籍,替她好好琢磨琢磨。
泠小嵐又問:“這林祈……到底發生了什么?”
吳妄傳聲道:“你可以理解成,被我揍服了。”
“服了?”
泠小嵐禁不住歪了下頭。
“他是這般性格的人嗎?這些大家子弟,按理說一個比一個心高氣傲,不該是寧死不屈嗎?”
吳妄笑而不語,瞇眼笑著,繼續捧起《初級陣法·三鮮道人注解》,細細品讀。
泠小嵐坐躺在側旁,美好的身段自樹蔭中更顯修長,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她微微扭頭看向吳妄,目中流轉著少許笑意,小聲問:“無妄兄……可以借我一只手用用嗎?”
話語剛落,吳妄的左手已伸到了她面前;
只是手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堅冰,堅冰還散發著淡淡冰寒氣息。
泠小嵐輕輕吸了口氣,抬起一根手指,緩緩探向吳妄的手掌,秀眉緊緊皺著。
嘗試第一次,手指距離堅冰外層只剩半寸,但微微一抖就挪了回去。
嘗試第二次、第三次,卻是連‘半寸間隔’的記錄都沒能打破,每次都只差一點。
不管了!
泠小嵐內視靈臺,微微抿嘴,耳旁響起了師父那憂心忡忡的話語。
‘小嵐,你終究要克服這般心魔,不然隨著修道日深,怕是會成為你前進的阻礙。’
深吸一口氣。
泠小嵐開始反復告訴自己,熊兄是好的、熊兄是好的,又將眼前手掌看做是一塊普通的堅冰,上面澆上了檸果,一如自己小時候在家吃的解暑甜品。
她緊緊閉上雙眼,又動作迅速地坐起身來,粉色舌尖探出唇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在冰塊上輕輕一舔。
吳妄忘記縮手,愣愣地看著泠小嵐。
后者也微微有些臉紅,但這紅暈迅速被鎮壓了下去,淡定地躺回躺椅,抬手理了下耳旁發梢,思索該如何收場。
竹林角落中,不知何時醒來的季默,此刻攥著拳淚流滿面,抬手打了林祈肩頭一拳,激動到不能自已,目中滿是老父親的欣慰。
正盤坐的林祈卻是一拳砸在膝蓋上,咬牙罵道:“可惡,那肯定是蘊含著天地之理的冰塊,好想是我!”
“唉”
吳妄幽幽一嘆,抱著左手喃喃道:“我不干凈了。”
“呸!”
泠小嵐臉蛋迅速泛紅,卻是鎮定自若地解釋了句:“我只是想辦法克服這般問題,并非是對無妄兄你有非分之想。”
“嗯,嗯。”
吳妄含笑點頭,散掉堅冰繼續看書,剛要說幾句鼓勵的話語,卻見一道身影自空中急速飛來,徑直落在戲臺前,匆忙大喊:
“將軍!仁皇閣密令!”
旁邊喝酒的這群將軍頓時沒了醉意,精神抖擻地站起身來。
片刻后,小院中歌舞停了。
從凡人大城請來的樂師和舞姬已被兵衛送走,十多名軍中將領聚在一起,吳妄四人也在一旁聽著。
那灰白頭發、身著鎧甲的老者名為鐘林,天仙境初期修為,也是戊辰駐兵圓頂的大統領,此刻他將一枚玉符放在桌上,面露憂色。
“里面的內容大家都看過了,可有什么想法?”
眾將各自沉默無言。
一名小將納悶道:“既然是密令,統領您為什么要讓我們都看到。”
鐘林道:“此事事關重大,在場都是本將軍能信得過之人。”
吳妄卻是微微挑眉,心底略微思索。
密令中的內容并不復雜,只是提醒戊辰駐兵圓頂,這附近出現了一些十兇殿兇魔的蹤影,且林祈的下落應該早已暴露。
顯然,十兇殿是有意針對林祈這個炎帝令持有者而來。
結合鐘林此時的反應,這道密令絕非仁皇閣給的第一道密令,應是在故意做戲。
做戲給他們四個看?
沒這般必要。
他們四個年輕小輩,兩個是將門公子,家里是封疆大吏,在人域地位舉足輕重,一個是十大仙宗家的圣女,那天衍玄女宗在人域也有強大的影響力。
也就是他這個魔宗宗主明面上的身份‘普通’了些。
如果排除做戲給他們四人看的可能,那鐘林統領應該是在做戲,給此地可能存在的奸細。
吳妄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泠小嵐,后者也給了他一個‘可能有問題’的眼神。
又聽那鐘林統領道:“林祈公子是人皇令持有者,更是林怒豪將軍的愛子,咱們必須小心應對,可不能出什么差錯。”
一人問:“仁皇閣高手可會來援?”
“已是在來援的路上了,”這老統領解釋道,“敵在暗、你我在明,咱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許木道:“今日起就加強戒備,大陣一刻不停。”
“要不要,派出巡邏隊在方圓三百里范圍內來回搜查?”
“這也是好主意。”
老統領看向吳妄四人,笑道:“幾位可有什么想法?”
吳妄搖搖頭并看向泠小嵐,泠小嵐微微搖頭看向季默,季默后退半步并推了林祈一把。
林祈嘴角一歪,露出幾分冷笑,淡然道:
“我輩修士如何會懼怕十兇殿之流?直接張貼告示,讓他們外出決戰,一對一或是群對群,定要讓他們有來無!”
一只靈果被季默強行塞入林祈口中,吳妄連連拱手,道幾聲“罪過、罪過”。
這群將軍各自露出幾分輕笑,開始商議起后續布置事宜。
很快,此地軍營就忙碌了起來,原本悠閑的氛圍瞬間被緊張感蒸干,大隊大隊修士在各處警戒、巡邏,大陣又加厚了幾層。
留下來貼身護衛他們四人的許木,對四人傳聲解釋著此事的前因后果。
許木道:
“那日林祈得了炎帝令后,擅自于仁皇閣現身,就已被十兇殿盯上,上面覺得林祈這性子很難低調起來,故做了一系列布置和應對。
我接到的消息是,上面想借林祈,引出十兇殿的部分高手,重創十兇殿。
此時在軍營之外各處凡人村落城鎮,已有大批高手暗中潛伏,等待十兇殿高手現身。”
吳妄笑道:“估計十兇殿那邊,也是這般想的。”
“哦?”許木納悶道,“這如何說的?”
泠小嵐也道:“誰是魚餌,誰是垂釣之人,此時還不好說。”
季默卻持不同意見:“再怎么說,仁皇閣在此地高手,必然數倍、數十倍于十兇殿。”
吳妄想到了王麟,以及那滴消散掉的窮奇精血,喃喃道:“那,萬一咱們附近的高手,不得不調離呢?”
季默納悶道:“這是什么意思?”
林祈道:“老師是說調虎離山,這是十兇殿慣用的伎倆。”
“不是調虎離山。”
吳妄沉吟幾聲:
“我剛才試著分析了一下全局,心底有點不安,如果此時北疆或者西疆出點事,仁皇閣不得不將精力放在邊境而非此地,必須將眾高手調走。
那我們,可能真的會遇到一個難題。”
許木問:“什么難題?”
那‘題’字剛落,話音還未結束,此地大陣突然輕輕震顫了下。
眾人抬頭看向天空,卻見原本的蔚藍變得黯淡了些,大片大片的陰云自北方凝聚,那陰云之下隱隱出現了一根根光柱。
忽然間,眾人心底出現了陣陣獸吼,那仿佛是刻錄在血脈中的獸吼聲,激發著他們的恐懼感與無力感。
吳妄微微皺眉,與軍營中的大片兵衛一同凝視北方。
季默嗓音不覺有些發顫:“那是什么?”
吳妄低聲道:“大荒,十兇神。”
“是兇獸潮!北疆出現兇獸潮!全軍備戰!”
原本就已彌漫緊張氛圍的軍營瞬間沸騰,北面那不知隔了幾千里的陰沉天空下,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朝南飛馳!
傳信玉符,全線告急!№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