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妄對亂情魔宗動手動腳的片刻前。
銀發仙使茅傲武坐在云上,朝玄女宗山門方向慢慢趕去,腰間別著那分閣閣主的玉牌,身旁躺著已經不知道裂開多少次的大劍。
“路還遠,道悠長,且笑清風不識趣,拂我面容擾我憂……妙啊,哈哈哈哈!”
茅傲武拍拍大腿,抓起一只玉葫蘆仰頭灌了兩口美酒,哼起了昨日在觀濤樓聽到的小曲。
去找宗主大人匯合,反而不如自己趕去玄女宗;畢竟宗主身邊,已經快沒了他這個茅大哥的位置。
算著樓船的速度、自己的腳力,準時趕到天衍玄女宗匯合就是,也不會耽誤正事。
茅傲武目中寫滿了感慨。
‘宗主真的……唉,我真是給宗門撿了個大寶貝啊。’
剛遇到宗主時,還以為宗主是個隱藏修為游戲人間的紅塵仙人,偶然出手救了自己。
后來才知,那是自己真的命大,宗主當時就是個歸元境修士,也就是神念特別強,救下自己純屬僥幸。
再后來啊,宗主成了宗主,帶領大家賺靈石、開店鋪,宗主睡了一覺直接突破七階,驚掉了所有人下巴,也算讓大家服氣了。
可萬不曾想到,宗主來頭竟然這么大,與人皇陛下關系匪淺,甚至都有點私生孫那味了。
‘快樂是怎么消失的呢?’
茅傲武仰頭灌了口酒,眼底帶著幾分光亮。
以前喊宗主還能是賢弟,現在已經是不敢的了,偶爾不加后面那‘大人’兩個字,已是讓自己感覺有些心虛。
話說回來,宗主的實力到底怎么回事?為何會如此怪異。
咻——
前方忽有破空聲響起,茅傲武已是抬起左手,將那比聲音更快的玉符抓入手中。
茅長老亂情魔宗找事宗主被圍了就在他們山門前。
茅傲武讀了幾遍,終于明白是什么意思,將手中通信玉符一把捏碎,身形還沒完全站起就化作一道紅光,不顧法力消耗,火速沖向案發地點!
早就知道這個亂情魔宗喜歡搞事!
排名三十六位很了不起嗎!
宗主!還有大家!
若你們有個三長兩短,他銀劍仙使萬死難辭其咎!
茅傲武銀發飄舞,那張面容上已滿是怒意,若是有個挪移陣法在他面前,他定會毫不猶豫鉆進去。
“宗主——”
于是,片刻后。
茅傲武急匆匆沖到亂情魔宗山門附近,見到了那兩艘停靠在焦黑山脊上的樓船。
三層的那艘樓船還是他當年買來的,六層的那艘是要去仁皇閣赴宴時,為了‘大搞特搞’添置的!
宗主他們被抓了?!
來不及細看,茅傲武一聲長嘯,身形疾風般落下,手中大劍在握,天仙境法力自體內洶涌澎湃,已做好一場大戰的準……備……
這是,怎么回事?
茅傲武落至離地百丈,突見下方坐著一排排魔修,下墜之勢頓時慢了。
滅宗之人坐在靠近樓船一側,俱是毫發無損、毫無傷勢;
靠近裂谷邊緣的那側,上百名渾身是傷的亂情魔宗之人各自盤坐,后面還有數百名門人弟子。
這是咋了?
現在打架斗毆,都是要靠眼神瞪死對方嗎?
茅傲武有點懵,他當巡查仙使這么多年,走南闖北……不用走程序了,這場面他就是沒見過!
因茅傲武此前那聲長嘯,此刻眾魔修目光看向茅傲武,讓他感覺異常煎熬。
咕嘟——
甚至還咽了口口水。
不只如此,此刻茅傲武仙識彌漫開來,能見遠遠近近的云上、地縫中,還有那亂情魔宗的宗門駐地中,正有不少人影看向自己……
“這?”
“茅大哥來了?且等我一下。”
樓船船首,吳妄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后便看向下方相對而坐的人群,緩聲道:
“剛才到哪了?大家繼續感受一下這首歌曲中的力量,我們重新唱。
團結,就是力量!”
下方眾魔修身周長袍、寬袍、短衫長褲、仙裙彩衣,動作整齊地運起氣息,齊齊抬頭看向吳妄。
隨著吳妄晃動雙手,數百人的嗓音匯成氣勢磅礴的歌聲: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天,這力量是道,比天還久,比道還長。
向著天帝眾神拔刀,讓一切壓迫我們的敵人、死亡!
噹噹——
茅傲武手中大劍不小心砸落在地,瞪眼看著眼前這數百人合唱的情形,又慢慢低頭撿起大劍,連自己可以憑空攝物都忘了……
待歌聲停下。
“很好。”
吳妄站在船首,看向下方的亂情魔宗眾魔修,緩聲道:
“大家都是人域宗門,為什么不能團結一致,為什么不能將目光看向北面、看向中山、看向天帝!
先賢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薪火傳遞了這么漫長的歲月,才有了如今人域能與天宮一戰的實力,而我們呢?
想的卻是個人的得失,為了意氣之爭就險些挑起宗門大戰!
你當我不知道你們今天為什么攔下滅宗嗎?
有意思嗎?
那莫麟,我問你,有意思嗎?”
滿頭大包、眼圈青腫的莫麟連連搖頭,此前剛現身的幾名亂情魔宗高人,此刻也滿是汗顏。
吳妄朗聲道:
“今日那三萬塊靈石,我也不要你們的,只是給各位長個教訓。
記住這首歌謠!
團結,才能讓我們戰勝兇獸,才能讓我們人族屹立于大荒九野!
才能對得起,那些在北疆組成人墻抵御兇獸潮的兄弟姐妹!”
吳妄舒了口氣,抬頭喊道:
“沐大仙,收了神通吧!他們都領悟得差不多了!”
高空中,東方沐沐將一只‘對數萬年級兇獸專用’萬雷槍收了起來。
小胳膊抱在身前、又得意的哼了聲,身形化作流光落在吳妄身旁。
那群亂情魔宗的魔修齊齊松了口氣。
滅宗眾修動作整齊地跳回兩艘大船,對著亂情魔宗各自拱手,回了原本位置。
兩艘大船緩緩升空,茅傲武還沒從愣神中回轉。
“茅大哥!過來喝酒了!”
那六層樓船頂層傳來一聲呼喚,茅傲武用力甩了甩腦袋,看了眼正起身注視滅宗大船的亂情魔宗眾魔修,目中略帶戒備,身形駕云而起。
少宗主莫麟突然向前追出兩步。
“諸位要去何處!?”
落在最后面的季默扭過頭,手中折扇‘卟’的一聲打開,笑吟吟地道一句:
“我家宗主要去玄女宗,觀禮她們的收徒大典。
沒辦法,宗主交友太廣,與玄女宗當代圣女泠仙子也是交情深厚……啊,說多了,說多了,你們不要亂猜,魔宗宗主跟玄女宗圣女能有什么故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
言罷轉身大笑而去,背影說不出的瀟灑,讓亂情魔宗不少年輕女子目光灼灼。
莫麟略有些悵然,站在那許久未動。
有長老向前來,在他身旁溫聲說了幾句,莫麟扭頭看向后面幾位長老,目中帶著幾分問詢,得來的是肯定地頷首。
半個時辰后,兩艘大船載歌載舞,繼續朝玄女宗而去。
頂層那打通了的船艙中,幾個男人提著酒壺、端著酒樽,圍坐在棋盤旁。
吳妄、季默、沐大仙,正對下棋的林祈和茅傲武指指點點。
林素輕步履輕快地走來走去,收拾干凈餐桌,又端來了提前準備好的茶點,而后便去一旁軟榻上打坐修行。
此地就素輕阿姨修為最低,她也是動力十足,爭取在沐大仙的指點下,三年元嬰、五年登仙。
——比某宗主有志氣多了。
“季兄,”吳妄不著痕跡地道了句,“你剛剛回來時,跟那些家伙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呀,”季默嗓音都不自覺變得有些尖銳,“就是鼓勵他們幾句,確實沒說什么。”
季默做了個手勢,兩人離開棋盤附近。
“哦?”
吳妄瞇眼笑著,一步踏前,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微微用力碾了碾。
他道:“說起泠仙子,她似乎不喜歡魔修,咱們這么多人大搖大擺過去,其實多少有些不妥。”
季默嘴唇微微發顫,依然堅持風度翩翩的微笑,笑道:“無妄兄你此前是擔心這個,所以才想低調行事?”
“主要是考慮這些,不過大家都覺得聲勢大些好,那我就順大家的意思,畢竟不是什么大事。”
吳妄道:“我對這些其實無感,在老家那邊大場面也見多了。真說起來,我過段時間還要找機會回老家一趟。”
“怎、怎么了嗎?”
吳妄道:“球不夠了,季兄你看著怎么有些痛苦,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事……”
季默忙道:“不如我替無妄兄你跑一趟,修行之事太過枯燥,不如到處走走看看,欣賞欣賞各地的美景!”
“那大可不必。”
吳妄腳下繼續用力,笑道:“其實還有些備貨,待我稍后修為高一些,能與天仙一戰了,再偷偷回家也不遲。
起碼路上穩妥些,來回也能迅速一些,找一件好的御空法寶,一個月內就可往返。”
季默額頭滿是冷汗,忙道:“我這就命人找幾件速度快些的御空法寶。”
吳妄含笑點頭:“那就麻煩季兄了。”
“客氣,客氣,咱倆見外了這不是!”
兩人相視而笑,吳妄轉過身去,順勢將左腳自季默右腳背上抬了起來。
后者疼的呲牙咧嘴,旁人看過來時,又迅速恢復風度翩翩的模樣。
踩腳,小孩子才用的手段!
吳妄納悶道:“對了季兄,泠仙子這圣女的說法從何而來?”
“這是由資質決定的,他們入門有個測試,資質最高的被評為圣女。”
季默跳到一旁坐下,對吳妄微微眨眼,笑道:“泠仙子那古怪的性子,無妄兄你也知曉,她受不得臟亂,但除此之外,她可就沒其他缺點了。”
吳妄抬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還不了解她。”
“我還不了解她?”
季默趴在桌上嘆了口氣,抱怨道:“我可是從小把她當親妹妹看,她去玄女宗后,我還去看過她幾次,算是她唯一的摯友。
她這性子啊,我是真替她擔心,身為玄女宗圣女,估計最后真就剩在玄女宗里面當了長老。”
“你替人操什么心?”
吳妄拿起一瓣橘子送到嘴里嚼著,“她勾勾手指,多得是男子神魂顛顛。”
季默道:
“她瞧不上也沒辦法啊,而且無妄兄你可知,玄女宗為何地位如此高?
除卻他們宗門有增強其他修士的術法,她們的功法也可令各自夫君雙修同補,沖破境界,與黑欲門功法剛好相反,還沒有其它不良作用。
為此,去玄女宗求親的年輕人數不勝數,每個嫁出去的玄女宗女弟子,那幾乎都成了夫家的一家之主,撐起了一片天。
道侶選玄女,肯定沒問題!”
吳妄:……
怎么感覺,跟自家熊抱族的傳統——為首領培養祭祀妻子,差不多的路數?
“怎么?季兄想做媒?”
“做媒不敢,這我怎么敢?”
“我有心上人了,”吳妄正色道,“雖然她現在還沒出生,但我確實有心上人了,此事莫要多提。
泠仙子也不曾有這般意思,她與咱們兩個相交,交的是兄弟之情,交的是姐妹之誼。
若你再自作主張搞這些,那就不是踩腳趾這般簡單了。”
“嘿嘿,”季默瞇眼笑著,趴在桌子上看著吳妄,“無妄兄你就矜持吧,沒事,咱們往后看。
照你這么說,我以后的夫人,現在說不定已經成超凡了。”
吳妄納悶道:“你當初應該跟女子國國師……”
“這個,愛過。”
“呸!”吳妄作勢要打,季默趕緊溜人,嘻嘻哈哈跳去了一旁,惹得快要輸棋的林祈不斷瞪他。
突然間,吳妄聽到了些許鼓聲,有長老自樓梯口跳了上來。
“宗主!后方出現四艘大船!正加速趕向咱們這里!”
吳妄略微皺眉,眾人齊齊開啟靈識,沐大仙小手一抻,點出一面云鏡。
只見四艘三層、四層高的樓船排著方形隊列,在后方全速行駛,其內冒出滾滾黑煙,能見各處都是魔修,且最前方那艘大船的船首,亂情魔宗的少宗主負手而立。
“這四艘船上掛著橫幅,”茅傲武高聲道,“上面寫著……亂情魔宗護送林祈公子、無妄宗主趕赴玄女宗。
后面還有,大日地魔宗護送林祈公子、無妄宗主趕赴玄女宗。
呃,還有忘情魔宗、北云魔宗……除了亂情魔宗,都是些排行前百又不過前五十的魔宗。
宗主,怎么辦?”
吳妄仔細思索,搖頭道:“不必多管,就當沒看見,讓他們別離太近。”
“這些混賬!”
林祈定聲喝罵,順勢站起身來,將棋盤上的棋子直接撞散,身形沖出船艙。
“我去教訓他們,怎么能將我的名號放在老師之前。”
嘖,這該死的勝負欲。
又半個時辰后,六艘大船組成的船隊橫空而過,帶著滾滾魔焰,驚動了沿途不知多少魔宗、仙宗。
不知怎的,少主大人突然有一種不太明朗的預感。
玄女宗,仙道前十的大宗門,興起于伏羲天皇在位后期,經久不衰,與仁皇閣關系頗為密切。
若是眺望玄女宗所在山岳,能見奇景頗多。
最引人注目之景,便是一尊百丈高的玉像。
它靜靜立在山巔,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盈盈玉光。
半身藏于云霧,顯露出的面容端莊秀麗,保持著雙手于胸前交疊的手勢,身后的白玉仙帶似在迎風飄舞。
在玉像周遭,隱隱能見被陣法包裹的宮殿閣樓,端的是一副大派氣象。
再看這座仙山,也是無比氣派。
十多座山峰攢成花朵盛開之狀,應當是被人用大法力挪移而來,湊成了這般罕見的地勢。
每座山峰都有陣法之光亮,都能見飛空的人影;隨處可見珍稀靈獸于林間嬉戲,更有連片的藥圃靈田點綴各處。
只是隔了數層陣法光壁,看的并不算清晰。
那尊玉像佇立于主峰之上,玉像之下有一座宏偉大殿,一條白玉砌成的階梯就自殿前蜿蜒而下,過數重大殿、穿白玉山門、連通半山腰處的一座繁華坊鎮。
因此前派遣了大批門人弟子支援北境,宗門又到了收徒之時。
大典在即,玄女宗上上下下一片喜慶,修行有成的仙子們成群結隊,山林各處都能聽聞歡聲笑語。
已有不少賓客提前抵達玄女宗,在會客殿中飲酒作樂,玄女宗山門附近,也停了一艘艘云舟、樓船、仙山等等大型代步法寶。
清氣徐徐裊裊,美景錯落重疊,若說何為仙境,大抵也就是這般。
突然間,東面的天空出現了大片黑云,且黑云朝著玄女宗緩緩壓來。
仙子們花容失色,護山大陣緊急開啟,會客殿中的眾高手起身看向東面,那百丈高玉像腳下的大殿中升起一股股驚人的氣息,似是在警告。
近了,那黑云漸漸近了。
定睛看去,那竟是數十艘大船一同開赴此地,其上魔影重重,更有鼓聲陣陣。
玄女宗山頂大殿處,幾名女弟子匆忙奔走,呼喊著:
“泠師妹!魔宗打過來了!”
“那些大船上掛著‘護送無妄宗主和林祈公子’這般話語,師父問是不是泠師妹你的朋友過來了。”
泠仙子:……
啊,好想說不認識那幾個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