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天氣總是多變。
隨著那十多名云秀坊修士的慘嚎聲漸漸隱沒,四海閣總閣大城下起了大雨。
那二十多位異族女子被帶走前,各自跪下對吳妄磕了幾個頭,隨后就被拉去了城外暫時安置。
天上地下、屋頂街巷,一名名身著火焰戰甲的年輕男女靜靜而立,面甲之后顯露出的少許面容十分平靜。
滅宗那群體修,在吳妄身后一字排開,靜靜站著;
楊無敵左右抓了兩把大傘,替前方坐著的吳妄與火翎擋雨。
火翎似乎不喜說話,吳妄也沒開口的打算。
赭鞭化作的火龍已飛去一旁,趴在屋檐上,似乎很享受普通的雨水。
吳妄眼皮略微跳動,對大長老傳聲嘀咕了幾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大長老拱手領命,用黑風卷了這群滅宗修士離去。
“大人,”火翎開口道,“您可善領兵?”
吳妄答:“不善。”
“嗯,”火翎微微點頭,似乎還暗自松了口氣。
陛下交代,與小金龍多聊聊的任務,順利達成!
左右也是要等著,吳妄拿出了一只玉簡,品讀著其上記載的修行感悟,參悟自身的星辰大道。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
人域太大,大到就算有一群天仙催動御空法寶,趕路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吳妄一行抵達此地過了半天,季家大批仙人趕至。
季默的幾位姨母姑母,指著那群閣老破口大罵,后者愣是不敢還嘴。
緊接著,破日宗的幾艘大船停在天邊,樂瑤帶著一群老魔沖到四海閣,看到昏睡的季默差點哭出聲。
待她確定自家夫君安然無憂,只是最近半年內需精心調養、不可行房,著實松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
隨后,這樂瑤骨子里的那股狠勁,在大雨之中就鉆了出來。
她提著自己的短刀沖到吳妄面前,任憑大雨打濕自己長發,幽冷的目光凝視著吳妄。
只差一點,吳妄就忍不住要召出自己的金甲護身……
樂瑤道:“兄長若還認我這個弟妹,事后按我亂用私刑懲處我也好,稍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罷,欲要害我夫君之元兇,我定要親手殺了他!”
“弟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吳妄道:“林祈已帶人去抓云秀坊上上下下,我不會給他們活路,你若要出氣,現在就去寫一封申請入刑罰殿當差的書信,我立刻給你批。”
“多謝兄長。”
樂瑤抱拳拱手,英姿颯爽地甩身而去;一旁已有破日宗的老魔撐開結界,擺好了桌椅板凳。
火翎瞧了眼樂瑤,目中露出一二欣賞之意。
“她不錯。”
“嗯。”
吳妄低頭看自己的書,完全沒有跟火翎交談的意思。
待大雨放晴,季默已是生龍活虎,吳妄過去與他說笑幾句,并未打擾他與樂瑤的合法親近。
對于季默而言,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調查云秀坊之事已是順利完成。
如此,又過了半日。
大批飛梭自北面而來,送來了一位位長袍襦裙打扮的男女,少說也有上千人,都是仁皇閣內的‘文職’。
吳妄主動去城外迎接,說了幾句勉勵的場面話。
這千位文仙齊聲領命,對吳妄做了個道揖,在大隊炎帝禁衛護送下,涌入那馮老閣主背后的高樓中。
四海閣大查賬,就此拉開序幕。
季默主動請纓加入了查賬之列。
吳妄本以為他受不住這般枯燥,沒想到季默還真就坐住了,一個人頂七八個人用。
顯然,季公子因為鬧出這般大場面,心底也有些發虛,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四海閣數百名執事獲準可動,在炎帝禁衛的監督下,將一只只玉符、一卷卷布帛送去了主樓。
一時間,四海閣內多了幾分喧囂之意,高樓內人影走動,高樓外流光不停。
吳妄一行抵達四海閣的第三日。
一艘又一艘的樓船、飛梭從天邊飛來,林祈帶著幾名超凡境高手,直接落入四海閣大城中。
林家清剿云秀坊大勝而歸!
林祈意氣風發,在吳妄面前站的筆直,又低頭行禮:
“回老師,一十三處云秀坊盡數拔除,抓來云秀坊大坊主一名,副坊主三名,執事三十六名,其余人等總共一千六百二十余人。
救出異族兩千余,其中女子一千八百余,男子二百余。
根據初步審問,預計云秀坊在九野活動之人還有數千,非近日可抓獲。”
吳妄坐在木椅中,翹著二郎腿,腿上擺著一卷《煉寶論》,笑道:
“做的不錯。”
本是緊繃著的林祈差點笑出聲。
“就在城外開始審問,”吳妄看向了不遠處的一處閣樓,妙長老與素輕正在其內喝茶。
吳妄笑道:“若是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供詞,就去請妙長老出馬。”
林祈道:“弟子盡量不叨擾妙長老!”
“誒,等會,咱也去!”
刑天自不遠處的酒樓跳了出來,提著兩大壇子酒,一邊走著、一邊不滿地抱怨著:
“還以為在這里有架打,結果就是干坐著,沒勁,沒勁的很啊。”
吳妄不由莞爾,卻也沒多解釋什么。
這事哪有那么容易。
四海閣的這個難題,人皇陛下都不太愿觸碰。
一方面,四海閣確實肩負著收攏九野寶材的使命,如今對人域而言無比重要。
天宮與人域對峙多年,不斷用兇獸潮消耗人域的‘資源’,四海閣說是人域命脈,實至名歸。
另一方面,而今天宮逐步發難,人域內部理應團結,對四海閣這般‘功臣’動手,確實容易引發人心的動蕩。
如何在不影響四海閣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拔除四海閣內的毒瘤,且盡可能減少人域內部動蕩,就是神農老前輩此次給吳妄的考題。
挺棘手;
也挺麻煩的。
但吳妄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要么是他將四海閣馮老閣主一方勢力徹底摁死,要么是被這群‘功臣’去人皇陛下那參一本,自己老老實實回滅宗做宗主。
仔細想想……
嘿,成敗都不虧。
火翎突然傳聲問:“若是查賬沒什么問題,可是要安插一些其它罪名?”
吳妄有些詫異地看向火翎,目中流露出少許不解。
火翎道:“陛下有令,大戰在即,四海閣不能存兩個閣主。”
“明白了。”
吳妄慢慢吐出這三個字,低頭看著面前的書籍,心底略微沉吟。
做人皇,果然也需心狠。
他傳聲道:“火翎大人不用擔心,我斷定這四海閣老閣主的班底都有問題。”
火翎微微點頭,也學著吳妄雙腿交疊而坐,道:“大人有準備就可。”
準備?
吳妄不由一樂,他能有什么準備?
來四海閣之前,還在糾結怎么處理窮奇翅才能達到極限的美味。
“走一步看一步吧。”
火翎不由一陣皺眉。
半日后,云秀坊上下的審訊有了結果,與云秀坊有關聯的閣老增至二十余人,且大半都站在了馮老閣主身后。
這只是一把匕首,吳妄并未著急扔出去。
又是一連數日的等待。
有不少四海閣執事道心崩潰,絕大多數四海閣仙兵都是無精打采。
城外已聚起了不少人。
林家、季家為首的數十家將門,各有使者在此;
仁皇閣也調來了大批仙兵,隨時聽從吳妄調遣。
此刻的道道目光,已是落在了吳妄的背影上,有質疑、有不解,也有期盼。
吳妄抵達四海閣的第十一日。
數日的連綿陰雨后,天空放晴,道道陽光灑在四海珍寶城的街巷上,照在一名名帶著倦色的四海閣仙人面容上。
炎帝禁衛軍身上的火焰寶甲,更增幾分光亮。
季默快步而來,低頭將一枚玉符遞給吳妄。
許是季默伏案審查賬目太久,許是此時他拿到的結果與預期有較大差距,季默的面色有些蒼白,眼底帶著幾分困惑。
季默低聲道:“無妄兄……殿主,近千年的賬目已基本對焦完畢,進項出項、連年損耗都能對上,似乎沒什么異常。
我們找出來的對不上的賬目就這些,但不足以問罪。”
吳妄將玉符接了過來,看著里面那密密麻麻的數字,表情依舊十分淡定。
在此地的都是修士,季默的話語聲早已傳遍各處。
城內城外一片死寂。
火翎也是抿嘴皺眉,表情略有些凝滯。
“嘖,哈哈哈!”
馮老閣主背后,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笑了幾聲。
這是一名姓趙的四海閣副閣主,此刻的笑容中滿是蒼涼。
他仰頭長嘆:“本座為人域嘔心瀝血萬載有余,得來的就是黃口小兒如此欺凌!”
“無妄殿主!”
馮老閣主背后又有閣老站了出來,這次卻是個老嫗。
這老嫗指著吳妄,顫聲道:
“你是小金龍,是如今人域炙手可熱的新秀,是仁皇閣劉閣主倚重的刑罰殿殿主,更是如今盛傳的下一任人皇繼位者。
老身本不該得罪與你,但你這次欺人太甚!
假借云秀坊之名,暗行掌控四海閣之謀!你到底居心何在!”
好大一頂帽子。
又有閣老冷笑道:“無妄殿主,此事到此為止吧,你最起碼該給老閣主做個道揖,說一聲得罪。
老閣主追隨陛下數萬歲月,四海閣上上下下,人域內內外外,誰不敬重老閣主三分?
不讓你跪下認錯,已是給足你顏面。”
林祈罵道:“你想讓誰認錯?”
季默也道:“怎么?仁皇閣總管人域內務,來此地清查賬目,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何錯之有?”
吳妄身后,一名追隨風冶子的閣老沉聲道:“仁皇閣來監督四海閣,也是為了四海閣能更好為人域做事嘛。”
馮老閣主背后有人笑道:“怎么?現在就開始巴結起來了?”
“無妄殿主恐怕必須為此事負責,我四海閣停擺半個月,上下人心浮動,這對人域造成了多大的損害!”
“云秀坊之事還不夠丟人嗎?非要逼無妄殿主將此事公布于眾嗎?”
“云秀坊假借四海閣便利,事情敗露還要反咬一口當年針對過他們的眾閣老,這些以販賣百族生靈、甚至販賣同族的人渣,他們的話能聽信嗎?”
“好了!”
那馮老閣主手中拐杖輕輕點地,道道氣勁化作疾風席卷四面八方,也讓即將吵起來的兩方閣老同時息聲。
一直未動過的馮老閣主緩緩站起身來,看向吳妄,淡然道:
“晚輩,起身認錯。”
吳妄翹著的二郎腿卻并未落下。
此刻,那座高樓各處,一道道身影站在窗前,注視著這一幕。
城內城外,大批炎帝禁衛注視著這一幕。
數十名將門使者、大批異族女子、仁皇閣數萬仙兵,齊齊注視著這一幕。
天空中有陰云滾動,悶雷聲在不斷震顫。
吳妄輕嘆了聲,摁著座椅扶手,緩緩站起身來。
趴在屋檐上的火龍游來,自吳妄身周環繞,龍首搭在了吳妄肩頭,注視著馮老閣主。
“老師!”林祈低聲道,“他們肯定偽造了賬目!四海閣的賬此前都是他們自己在做!”
吳妄抬手示意林祈不必多說,背負起雙手,向前踏出了一步。
“奶奶!”
一聲呼喊,有道小巧的身影自側旁屋頂幾個起落,已是張開雙手,擋在吳妄身前。
東方沐沐。
她看向馮老閣主,大眼中帶著幾分決然,低聲道:“出題噠沒錯,你知道的!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好嗎?”
“退下。”
馮老閣主目中流露出幾分不耐,“你被天劫劈壞了心智,莫要在此地搗亂。”
沐大仙氣道:“我搗亂?要我把他們做的事一件件抖出來嗎?”
“胡言亂語!”
“好了沐沐,”吳妄突然出聲,“這里沒你什么事,去找素輕玩耍。”
東方沐沐扭頭看向吳妄,“可是……”
吳妄道:“素輕。”
林素輕硬著頭皮自側旁而來,將東方沐沐直接抱起,連忙退去了一側。
吳妄笑道:“沐大仙是我好友,我不愿她牽扯到此間,更不愿她跟馮老閣主祖孫成仇,她心底的那份正氣,卻是天劫劈不散的。”
言罷,吳妄緩緩低頭、矮身。
正當所有人以為他要行禮賠罪時,他卻蹲在了地上,隨手在地上扣了扣,拿起了一面石板,慢慢站了起來。
“上等的凝松石鋪大街,我都不敢這么奢侈啊。”
馮老閣主淡然道:“無妄殿主想說什么?直言就是。”
“我想說……大長老!”
轟隆——
陰云炸起驚雷,城內起了狂風。
大長老一襲血衣,帶著數十名滅宗壯漢出現在了吳妄身后,他們各自拿出一兩件儲靈法寶,倒出了道道人影。
吳妄定聲喝道:“把他們拉上來!”
“喏!”
數百炎帝禁衛一擁而上,將那些渾身發抖的低階修士拽起,拖到了吳妄與馮老閣主面前的主街上。
這一瞬,馮老閣主目中帶著幾分疑惑,她背后數名閣老卻是想到了什么,雙股顫顫、渾身輕抖,幾乎不能站穩。
“認識嗎?”
吳妄背負雙手,一步步走向前,“這些人是誰?”
馮老閣主淡然道:“老身怎知?”
“不知?”吳妄隨手提起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告訴這位老閣主,你是誰?”
這人止不住的哆嗦,渾身法力都差點被吳妄這一提給捏散。
他忙道:“小、小人是上章大商隊執徐礦隊總管,專走西海第六航路,主、主營西野之礦……”
“把你最近的賬本拿出來。”
“是。”
他自袖中拿出一枚玉符,顫抖著捧到吳妄手心。
吳妄拿起看了眼,又道:“不是卸貨的賬,是收貨的賬。”
“這、這,”中年男人舌頭都有些打結,“大人,就這一本賬,真的就這一本賬!”
楊無敵在旁大罵:“瞎了你的狗眼!你眼前這位,仁皇閣刑罰殿殿主!若你有半分蒙蔽之心,對你一族便是株連大罪!”
“這、這這……我……”
吳妄松開這人肩頭,此人立刻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面若青紫,而吳妄此刻所站之位,恰好封住了他看向馮老閣主背后眾閣老的視線。
大長老更是點出一指,絕了旁人對此人傳聲的可能。
吳妄看向那馮老閣主,淡然道:“說,讓你活。”
“大人!小人有第二本賬!小人的收貨賬在這!”
此人在袖中拿出了幾枚玉符,因為雙手顫抖,都有些拿不穩。
吳妄抬手攝來,仔細看了幾眼,不由得閉上雙眼。
他嗓音帶上了怒意:
“來人,收賬!將這些商隊總管身上的賬目盡數收走,與四海閣賬目一一比對!”
數百禁衛轟然應諾,有幾名閣老站立不穩,竟跌坐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頭頂的轟鳴聲再起,此刻城中生靈盡有些膽戰心驚。
那群商隊之人哭嚎哀求:
“大人!我們商隊只是聽命行事,這些都是上面人叫我們做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我們只是負責把東西運回來,它們去了哪,我們一概不知啊大人!”
求饒聲中,大批玉符被送入高樓。
吳妄拿著那幾枚記事玉符,緩步向前,慢慢走向那馮老閣主,將手中玉符直接扔到了她腳下,發出幾聲叮鈴脆響。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四海閣既然掌控了人域所有商路,那些域外特有的寶礦、寶材、靈藥,為何會在一些黑市上流傳,又如何出現在一些坊鎮。
四海閣的賬目中,沒有這部分吧?
還用我派人去外面查嗎?
前輩?”
馮老閣主閉目輕嘆,言道:“大人覺得,此事錯了?”
吳妄不怒反笑:“你莫非覺得,此事沒錯?”
馮老閣主道:“有人貪心不假,但他們同樣為人域做了貢獻,他們所給人域的,比他們貪墨的,要多得多!”
吳妄笑了兩聲,笑容中滿是無奈。
“馮老閣主這幾句話,簡直是誅心之言。
您讓那些安安分分做自己本分要務的仙人,心底怎么想。
您又讓那些戰死在邊境上的同族,心底怎么想!
他們身上的甲胄若能厚幾分,他們手中的法寶若能再多一二分品質,是否就能多少許活命的可能?
你覺得你的手下為人域做了杰出的貢獻,貪心一點沒什么,那你為何不想想,放其他人在此地,他們未必做的不如你這些手下。
他們做的能比你這些手下更出色!”
馮老閣主目露怒色,定聲道:“你簡直強詞奪理!”
昂——
吳妄肩頭的火龍龍首突然竄出,化作三丈直徑,對那馮老閣主張口怒吼!
后者竟雙腿一軟,堂堂超凡境高手,此刻都有些站立不穩。
吳妄唾沫橫飛,厲聲罵道:
“是你在強詞奪理!
少給我說什么黑貓白貓,別在這論什么能臣不論廉貪!你這套說辭能唬住誰?
域之碩鼠!其患何重!
怪不得陛下半句話不說就派來了禁衛,讓我由云秀坊之事大鬧一場,他看在眼里!他都看在眼里!
你知道嗎?
老前輩衣食住行何其簡陋,終年要守在邊境之地,與天宮相抗,守護人域大門!
你們呢?
結黨營私!擁權自重!你們是在吸人域的血!
那些拿去換寶材的糧食,是人域凡人一粒粒種出來的!那些運回來的寶材,是要用在刀刃上,拿去給人域續命的!”
“陛下……”
老閣主雙目有些渾濁,身形搖搖欲墜。
“老身從未貪墨半分,老身從未貪墨半分!”
她像是溺水者抓住了稻草般,將自己被封禁的儲物法寶推了出來,顫聲道:
“老身一心為陛下、為人域,從未貪墨半分!”
“你以為你貪的是那些財嗎?”
吳妄閉目吸氣,那火龍已自他肩頭游走,圍在此老嫗身周。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才是四海閣最貪的那個,你貪的是權勢,是權柄,是將人域命脈掌握在手中的快感!
那些賬目很快就能查清。
那么大的缺口,這么多人聯合,能瞞得過你嗎?
你并非是縱容手下,你只縱容那些只聽命于你、賣力氣吹捧你的手下。
我第一次見你,知道是什么時候嗎?
人皇陛下尚未延壽,他質問你四海閣為何要做人皇試煉,還要去篩選那些強運之人,你怎么說的?
你說,人皇陛下您快不行了,我們要早做準備。
我就在旁邊看著、聽著。
那時候我替陛下心寒,我替他無力!
我敬他,因為他叫神農!
他嘗過了百草,他抵住了天宮,他救了無數同族,卻要在自己大限前,被你這般羞辱!
你想過嗎?啊!你到底想過嗎!”
“老身、老身……老身絕無半分不忠……”
“認錯!”
“你!”老嫗目中帶著幾分怒意。
吳妄面露怒色,額頭暴起青筋,一指指向地面!
他大喝而出的嗓音,與那火龍一同怒吼、咆哮。
“我讓你!認錯!”
老嫗渾身顫抖著,面色煞白又泛起青色,對著吳妄怒目而視,卻終究是低下頭去。
雙腿慢慢彎曲,身體慢慢匍匐,雙手撐在地上,額頭一點點低伏……
吳妄側過身去,后退了半步。
身后一排排禁衛相對轉身,各自后退;
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影左右退開,讓出了向北的縫隙……
當這老嫗額頭觸碰地面時,似有一面鏡子打碎,她竟失聲嗚咽,跪在那一時無法抬頭。
傾盆大雨落下,卻是比此前的每場雨都要急驟。
吳妄看向了那群閣老與執事。
“拿下吧,從重懲處,不要惋惜人域戰力,該殺就殺!”
大群禁衛一擁而上,一名名閣老被摁在地上,火翎卻是早已出現在他們頭頂,壓的他們無力反擊。
吳妄并未再多看,轉身走向城門。
有追隨風冶子的閣老向前,剛露出個笑臉。
“你們就那么干凈嗎?”
那群閣老、執事連忙低頭做道揖。
“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人域人才濟濟,你們坐不好這個位置,就會有人替你們來坐。”
吳妄背負雙手,輕嘆了聲:
“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這份功勞是你們自己的,也是人域的。
到底是自己造就了時機,還是時機成全了你我,心里該有數。”
幾名老人額頭直冒冷汗,忙道:“屬下謹遵殿主教誨,屬下謹遵殿主教誨。”
“火翎大人,后面的事交給你了!”
那夏官高聲道:“火翎領命!”
那火龍要追過來,吳妄卻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道了兩句:
“季默、林祈、楊無敵、妙長老留下,其余滅宗所屬,咱們回了。”
大長老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注視著吳妄的背影,扶須輕嘆一二,帶人快步跟了上去。
那條火龍歪了歪頭,火光退卻化作了赭鞭,落回火翎手中。
火翎凝視著吳妄的背影,嘴角露出幾分欣慰的笑意,對赭鞭喃喃道:“很不錯的年輕人。”
赭鞭自是毫無回應。
火翎轉過身來,俏臉滿是寒霜。
今日,血染四海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