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若能知曉,他所創的武道絕技崩云勁,能出現在這般場合,打出如此威勢,定會感覺無比欣慰吧。
吳妄全力打出一擊崩云勁,其實只是破了那片云朵,是武神暗自出手,逼眾神現身。
就算那些先天神站著讓他打,吳妄這化身,此時也難給他們造成半點傷勢。
但他要的就是這股氣勢!
那十多名先天神表情多少有些尷尬,遠遠地站在云上,一時進退不得。
吳妄淡定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歸金薇身側。
旁邊有幾名魁梧的神將對吳妄投來了善意的目光,幾位壯漢給吳妄偷偷豎了個大拇指。
來自武者的善意。
武神同樣露出滿意的微笑,對吳妄挑了挑眉,隨后便將目光落在了那十多名先天神的‘領頭神’身上,慢慢自座位起身。
天空中出現了大片火燒云。
宛若能將天地掀翻的威壓,自武神身上洶涌而出!
這個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壯漢,此刻就宛若這片天地的主宰!
其威嚴不容褻瀆;
其尊嚴不容挑釁。
“因因乎,”武神淡然道,“既然來了,何必躲藏?”
吳妄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那領頭的神靈。
看此強神,面龐略寬、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自云頭吹下,身周的大道之蘊應與風有關,顯濁青之色。
他鼻梁高挺,嘴唇泛白,雙目如同鷹隼般犀利,身披黑色斗篷,襯得他面容若石膏般蒼白。
西風之神因因乎!
天外較為有名的老牌強神,燭龍的堅定擁護者,自身神界也是一副水深火熱之景。
因因乎嘴唇開合,嗓音籠罩方圓千里之地。
“吾只是來問一問武神,為何給諸神都發去了請柬,卻唯獨不給吾發來請柬?
怎么,莫非武神是瞧吾不起?”
要發飆?
武神此前還努力保持的溫和表情,此刻已徹底變冷。
若是換做其他神靈,興許此時會跟因因乎說幾句客套話;
但武神終究是武神,此時沒有半點客氣,直接道:
“我發請柬是為了什么,各位心知肚明,你我此前也曾一同御敵,但如今已經各自做出了選擇,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一個字,剛!
“選擇?”
因因乎冷笑了聲:
“怎么,武神身為燭龍陛下的臣子,而今要公然反叛,以下犯上?”
“上、下,還不是比誰拳頭大?”
武神淡然道:
“這君臣本就沒什么正當性,那個位置誰強誰就能坐。你今天來我這,就是來挑釁的?”
因因乎皺眉瞪著武神。
很快,他扯出了些微笑容,淡然道:
“武神,咱們何必把關系弄的這般緊張,武神界每五十年一次的大比,誰不知、誰不曉?
吾今日廣邀好友來此,就是為了觀禮,給武神壯壯威勢。
怎么,武神連這般魄力都無,不敢讓我們入內嗎?”
武神大手一揮:“盾,去搬個山頭,給各位客人做個看臺。”
“是。。”
吳妄只見,武神旁邊有座小山站了起來。
盾之神起身眺望了幾眼,抬手攝來千里之外的一處山頭;
那蒲扇般的手掌憑空捏了下,將這山峰捏成了錐形。
問劍池邊緣上方的十二處仙島緩緩移動,將這第十三座仙島塞入其中,擺在了正南方。
此情此景,下方生靈震撼到難以言喻,不斷對著武神叩拜。
眾年輕武者jing神振奮,目中滿是狂熱。
這才是他們追求的力量!
無數目光朝因因乎等神匯聚而去,強大的生靈念力仿佛形成了某種阻力,讓這些神靈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角落中,吳妄卻抱起了胳膊,心底泛起了幾分疑惑之感。
不太對勁。
因因乎倒向了燭龍,這倒沒有出乎吳妄預料,天道早就觀察到,幾大風神此前與燭龍密切接觸。
但對方如此輕易的現身,幾乎等同于放棄了偷襲的機會。
帝夋這家伙謀劃一件事情時,總喜歡做幾手準備,也總喜歡‘出人意料、情理之中’這般調調。
既然任誰都能想到,燭龍·帝夋會派人來武神大比搗亂……
有沒有可能,對方的目標不是武神?
外公?
吳妄細細推算,心底泛起了一連串的推測,立刻開始聯絡自家外公。
母親現在尚未脫困,外公再被燭龍抓了,那己方將會陷入些許被動。
更何況,外公沒有萬古玄冰護體,要是被燭龍一口吞了……
‘外公?外公?’
吳妄的神魂對那顆小水滴不斷呼喚。
他下意識看了眼因因乎等神,卻發現對方毫無反應,心神也稍微安定了些。
“嗯……咕嚕嚕嚕……”
水神的嗓音透過小水滴,直達吳妄化身的神魂。
“可是有什么急事?”
“您先帶運道神躲起來,”吳妄也不含蓄,直接將武神界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
吳妄道:
“我了解帝夋,與他明爭暗斗到了今天,帝夋如何算計,我差不多已經摸透。
因因乎帶著十多名先天神前來武神界,很可能就是聲東擊西的計策,真實目的可能只有外公。
這樣推測的理由有三。
第一是五行源神的水之大道;
第二,帝夋心底懷揣對我的恨意,很可能會轉嫁到外公身上;
第三是水、武二神的組合,對帝夋而言,是他統合天外勢力最大的威脅,這次武神界大比,就給了帝夋分散武神注意力的機會……
外公,您在聽嗎?”
“在,在,”水神感慨道,“蒼雪教的好啊。”
吳妄:……
這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水神笑道:“不必擔心,我做了兩個假身,扮成了我跟小笯的模樣,放置在了水神殿中。
其實,三天前,我們兩個就跑出來了。”
吳妄頓時有點失語。
水神笑呵呵地解釋著:
“在燭龍這般暴虐的至強神身旁做事,怎么也要多留幾個心眼,你不必擔心我,照看好武神那家伙就可。
我不只是早就出來了,還把小笯安排在了另一個安穩之處,并未與小笯共處。
小笯始終是燭龍的女兒,我自是留有一些戒心,她也理解這些。
還有,你也要多保重自身,莫要因什么就束手束腳,該出手時就果斷出手。
萬古玄冰堅不可摧,他們拿蒼雪沒什么辦法。
那可是我花費了無數歲月,才給她選擇寄托神魂本體。”
吳妄:……
不是,你們當水神的,心里都這么多彎彎繞繞嗎?
吳妄的神魂無聲長嘆,與外公聊了幾句,就默默地切斷了聯系。
白擔心一場!
仔細想想,帝夋也挺不容易啊。
先是被伏羲先皇搞崩了心態,好好的天帝變得心理扭曲;
又被自家的小鐘靈算計,以史上最快速度丟了天帝之位;
而今奪舍了燭龍,想要憑混亂大道翻盤,所面對的對手又都是滑不溜秋的老泥……咳,老先天神。
沒誰了。
吳妄調整好心態,全心貫注于問劍池的局勢。
帝夋如果在外公那撲了個空,或許還會有后續的計劃……
與此同時,水神的神殿中。
水神的幾名下屬神靈湊一起喝著小酒,嘀咕著有關如今天地局勢的諸多怪事。
水神宮殿外,隱藏在一團朦朧霧氣中的中年男人,正皺眉凝視著水神和運道女神的‘假身’。
此正是燭龍的人形模樣。
這團霧氣沒有引起任何生靈、神靈的注意,水神殿外那些不斷巡邏的海族高手,完全就是擺設。
中年男人開始自言自語:
“水神竟如此滑溜,他去了何處?”
——這是帝夋本我。
“呵,你當真太過異想天開,水神的謀算遠在汝之上,帝夋啊帝夋,若非當年吾并未聽水神所言,將你提前扼殺,豈能有今日之禍患!”
——這自是燭龍,現已加入帝夋的神魂全家桶。
‘燭龍’冷哼了聲,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苦澀。
“兩位都是大天帝,何必非要跟無妄子這個后來者計較?大家握手言和,畫地而治不好嗎?”
“閉嘴!”
燭龍的表情時而暴虐,時而惶恐。
“你何必嚇他?伏羲道友,你如何看?”
“吾不過是……”
“吾可以現在就吞食整個天地。”
‘燭龍’沉默了一陣,很快就道:
“你做不到,天道會提前將你鎮壓,你小瞧了天道的威力。”
“呵,秩序大道再如何演化,再如何變化,都不過是與混亂大道相對罷了,吾只要將此時的謀劃持續推動,混亂大道終將會成為秩序的克星!”
“可你已經尋不到水神,莫要自欺欺人罷。”
燭龍喃喃了這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許久后,他道:
“水神的大道并非必須,只是最優解罷了,既然他躲起來了,那吾就要看看,武神能否撐得住吾發難了。”
“武神是燧人氏的兄弟,你心底存有對燧人氏的忌憚,你注定贏不了這局。”
“廢物帝夋,被一個生靈之族欺負到這般地步,你不憋屈嗎?”
“哼,換做是你,或許早已被生靈覆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廢物就是廢物,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追的宛若喪家之犬!讓吾吞了你的神魂與大道,吾答應替你復仇,如何!如何!”
“安靜些,小蚯蚓。”
“廢物!廢物花神!”
嗡——
那灰霧瞬息間消失不見,這片海域靜悄悄的,仿佛從未有身影出現在此處。
“好!”
“打的好啊!劍!”
武神劍之界,正午時分。
問劍池的場地上,上百名‘年輕’武者捉對廝殺,爭搶著第一場排位賽的分數。
雖然武神自己是個大老粗,但他手下的屬神,有本事者著實不少。
大比的規矩是槍之神定下的,為了充分體現神界的綜合實力,設置的十分繁復。
首先是排位賽。
每個神界選派十二名武者,每個武者必須上場三次,贏一局得三分,平得一分,輸了不得分。
然后根據十二名武者相加的總分數,派出一個神界名次表,按名次從上到下增加不同的最終分數,并確定初步排名。
排位賽后面是淘汰賽,每個神界選派七名武者參賽,武者完全打散、各自抽簽,抽到己方武者就重新選簽,兩兩捉對打擂……
這些程序走下來,最后決出的神界排位,確實算是公平公正。
如此賽制,神界想靠一個‘英雄’翻身,也變得不切實際。
吳妄之前看到大比具體的賽制,頓時滅了上場的念想;
來自琉璃界幾大武院的老院長在下方坐鎮,負責排兵布陣,讓吳妄這個領隊十分省心。
古有東皇,善甩手之道。
吳妄時不時看向了對面仙島上的眾神,思量著接下來可能出現的變數。
金薇對這些事毫無感覺,已是無聊到昏昏欲睡。
不多時,琉璃女神的傳聲鉆入吳妄耳中:
“青山,你當心些,我總覺得這些神靈來者不善。
對面有四五個神靈,片刻內已經看你數十次,有可能是將你當做威脅武神大人的籌碼。
你思量下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莫要怯場,但也不要太過剛烈。”
吳妄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立刻做出了一幅深思的模樣。
正此時,吳妄道心猛地抽搐!
被窺探感;
強烈的被窺探感!
就仿佛,自己化身的秘密馬上就要被暗中的強敵看穿,這具化身即將暴露!
忽聽鐘響,吳妄的神魂立刻平靜了下來,東皇鐘的虛影出現在了化身神魂之內。
一陣微風吹來,吳妄只覺得脊背有些發涼,背后衣衫竟已被汗水打濕。
“主人,”鐘靈的嗓音在吳妄心底響起,“西南方向,看臺人群之中,您不要去看,目光對視容易出問題。”
“燭龍?”
“嗯,燭龍的身體,以及兩個神魂。”
鐘靈用清脆的女聲答道:
“他去水神那里撲了個空,有些氣急敗壞,直接來了此處。
不得不說,帝夋此次還是太急躁了。
其實是因天道發展太快,他來不及徹底鎮壓燭龍,更來不及在天外做周密的布局,只能嘗試在天外迅速壯大混亂大道。
這一環扣一環,主人的優勢反倒更大了些。”
“別露出破綻,你我先不要交流。”
吳妄心底應了聲,繼續擺出沉思狀,乖巧的鐘靈也不再回話。
今日的局勢,有些不明朗了。
燭龍在暗,因因乎在明,他們若今日強攻武神,單憑武神如何能應對?
自己還需做好兩手準備。
今天開戰雖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主動權必須把握在自己手中!
當斷則斷!
當下,吳妄一縷心神歸于本體,拿出天帝玉符輕輕抖動。
天庭之中,十數名經受過天道檢驗的強神,立刻停下手中事務,朝天地封印匯聚。
人域,神農走出了山間小屋,身形憑空消失。
地底血海,大長老走出了他的‘妙妙屋’,身周環繞三殺伐寶器,閉目感受著殺伐大道,隨時準備開辟血海邊界,主動為天道馳援功德之力。
天道諸強者,靜候東皇之命。
天外,武神界。
問劍池中的擂臺賽如火如荼,生靈的叫好聲不絕于耳,各家神界選派參賽者的實力也已‘水落石出’。
琉璃界這次有所進步,排在了第八九位。
神之武道班的效果還是蠻不錯的。
如果一切順利,此次大比不會發生什么大的變故,那琉璃界接下來五十年就能拿到足夠的資源,養活當前的人口。
當然,最后的名次,也要看琉璃界武者的拼搏意志……
如此又過一二時辰,西風之神因因乎背后,終于站起了一名女神。
她展露出了自身大道,為金之大道所屬,道韻有鋒銳之感,與她嬌媚的外形頗為不符。
全場頓時落針可聞,這女神嬌笑幾聲,緩聲道:
“看這些生靈切磋,當真是有些無趣呢,武神大人。”
武神眉頭緊皺,抬頭看向此神。
后者下意識退后半步,面容都有些蒼白,卻猶自在武神的威壓之下硬挺著,笑道:
“我們都聽聞,武神大人收了個小弟子,他似乎也在此處?之前還打了我們一拳。
不如就請武神的弟子現個身?
剛好,我此前也收了個弟子,斗膽讓他與武神大人的弟子切磋一番,如何?”
武神眉頭緊皺:“我的弟子剛開始修行,就不必出來獻丑了。”
吳妄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
那女神笑道:“只是切磋罷了,武神莫非怕了?”
“你找死嗎?”
武神勃然而怒,嗓音如九幽寒風。
那女神趕緊低頭,不敢與武神目光對視;
她身旁的因因乎笑了聲,將武神的威壓暫且抵住,起身看向武神。
因因乎的嗓音再次傳遍全場:
“武神以剛猛果敢聞名,你的弟子莫非成了那花盆中的花骨朵?武神也有怯戰之時?”
武神默然無語。
問劍池各處的生靈,齊齊看向了武神。
擂臺之上的那些‘年輕’武者也紛紛停手,目光復雜地看向了頭頂的仙島。
吳妄看向武神,與武神老師目光相對后,輕輕頷首。
武神道:
“青山,既然這些神靈想要看你比劃,那你就給他們露兩手。
記得穿上鎧甲,若是你磕著碰著傷著了,哼!
要倒霉的可是他們!”
“弟子領命。”
吳妄長身而起,手中多了一把連鞘長劍。
與此同時,他明顯感覺到,燭龍·帝夋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