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掀開薄被，直直坐起身，“你可看清楚了？”她的聲音因為急切顯得有些尖銳。
周媽媽一拍大腿，道：“奴婢看清了，千真萬確！”
陳氏看向太師椅上皺眉不語的永安侯，“侯爺就由著莘娘這樣入宮？”
永安侯面色不虞，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緊張。”
陳氏凝眉。
什么不是大事，郭太妃一而再再而三，顯然別有用心。
此時的清漪院，常媽媽聞聽消息，喜笑顏開，親自迎了小順子進門。
這次就是沉穩老練的衛婆子也不禁露出喜色。
小順子被熱情的請進屋，糕點、鮮果一盤一盤地端上來。
小順子看了眼小幾上繡了一半的繡花繃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誠心夸贊道：“紅桔姐姐繡藝了得，就是宮里的繡女也沒你繡的細致。”
紅桔抿嘴笑道：“不值什么，你快吃水果。”
小順子笑著點頭，捏起一粒葡萄送進嘴里，邊吃邊笑瞇瞇道：“金桔姐姐洗的葡萄真甜。”
油嘴滑舌！
金桔姑娘比他大嗎？一口一個姐姐，年紀不大，倒很會哄人開心。
姚佟滿臉戒備地盯著小順子，就見金桔姑娘進內室抱來大小姐的首飾匣，笑著問小順子：“你進宮幾年了？一直在太妃娘娘身邊當差嗎？”
小順子取出懷中的帕子擦了擦手，笑嘻嘻道：“奴才進宮四五年了，一直承蒙太妃娘娘照顧，沒吃過什么苦頭。”
常媽媽和紅桔上前來一起幫著挑選。
小順子性子討喜會說話，又是太妃娘娘宮里的人，既然指派他出宮辦差，自然是信得過的人。
大家都對他沒有防備。
小順子趁著清漪院的人圍著大小姐討論衣裳配飾，里里外外走了好幾圈，就連后院夾道薔薇架前的菜圃和一個小圓坑也沒有錯過，一一記在了心上。
姚佟暗暗提防，將他的舉動看在眼里。
彼時儉鴻正候在宮門外，見王爺出了宮，忙上前低聲稟道：“今日一早程大人滿臉怒容帶著程大公子去了魏國公府，具體如何還要去問問文掌柜。”
淳王面無表情地出了宮門，抬腳就去了高升客棧。
文掌柜迎了王爺進屋，回稟著后續的消息：“魏太夫人病重，退親的事，程老爺連提也沒敢提，慰問一番，帶著兒子灰溜溜回了府。”
儉鴻聽了暗道，魏國公府正亂著，現在談退親顯然不是時候，能退成才是怪事。
淳王坐到大案后，淡淡道：“不必理會。”
文掌柜一時怔在了那里。
讓兩家退親，是他們主導的，可王爺又讓他們停下手中的動作，不退親，御史府如何倒戈！
可退親……
程乾又對姚大小姐有意，姚大小姐又不曾定親，更何況兩人原本就有過婚約！
這可如何是好！
文掌柜辦了多少大事，從來沒像現在這么為難過。
儉鴻突然想起一事，笑著回稟道：“中秋節孔大小姐親自繡了扇套讓丫鬟偷偷塞到節禮里，送去了程府。”
淳王面色冷峻。
這個程乾倒是會招桃花。
“退親是一定要退的。”儉鴻揣度著王爺的面色，斟酌道：“孔侍郎新升任了孔尚書，孔家的那位大小姐也一直不曾定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文掌柜眼睛一亮。
對啊！沒了魏家不是還有孔家！
孔大小姐親手繡的扇套倒是可以大做文章，即使沒到程大公子手里，他們也有辦法讓他落到程大公子手中。
程老御史眼里不容沙子，有他老人家暗中掣肘，孔尚書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
待送走了小順子，常媽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侯爺和夫人能同意您進宮嗎？”
事情沒有落定之前，莘娘不想讓大家過多談論，她輕描淡寫道：“只是尋常的召見，祖父已經做主應允，想來父親和繼母不會阻攔。”
常媽媽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想到大小姐那么聰明，心里應該清楚的很。這一面見過，也就跟提親、選秀不差什么了。
小順子出了永安侯府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往宮門相反的方向急步而去。
待進了高升客棧，小順子顧不得說話，忙提筆一邊想一邊畫。
屋內十分安靜，無人開口打擾。
一炷香后，儉鴻看著鋪滿大案的畫紙，暗暗稱奇。
知道小順子記性好，沒想到他竟畫了個十成十。
進門的六皇子卻看著若有所思。
小順子擱下筆，蹲身語帶恭敬道：“奴才先回宮了，太妃娘娘還等著奴才回信呢。”
淳王點頭，“你去吧！”
六皇子想了想，當即起身與小順子一同回了宮。
六皇子與小順子在岔路分了手，抬腳就去了母后的坤寧宮。
繞過紫檀木的大插屏就見表妹與母后正頭挨著頭討論著一副繡品。
六皇子露出笑意。
父皇政務繁忙很少來坤寧宮。他又課業繁重，能陪母后的時間實在有限，母后這里一向冷清，多虧了表妹時常在母后身邊陪伴。
蔣小姐聽到動靜，抬起頭笑道：“表哥回來的正是時候，姑母剛才還問起你呢！”
她說著站起身，與蔣皇后曲膝道：“沁兒先去西間擺飯。”
蔣皇后笑著頷首。看向滿頭大汗的六皇子，招手讓他過來坐。
六皇子坐到椅子上，喝了半盞茶水，感嘆道：“表妹真是個伶俐人。”
蔣皇后笑了笑，取出繡帕替六皇子擦汗，嗔道：“什么事急成這樣？”
六皇子笑道：“太妃娘娘明日召了姚大小姐進宮，我看淳王叔對姚大小姐也很上心，母后明日可要多幫襯幫襯她。”
蔣皇后哪里用得著兒子提醒，不過她還是笑著答應了六皇子。
六皇子想著今日無事，干脆留下與母后和表妹一同用膳。
……
次日莘娘穿戴整齊，辭別祖父，上了馬車。
到了宮門前，被趕來的小順子迎進了宮。
護送來的衛婆子見了放下心來，直到看不見人影，這才坐到馬車上耐心等待。
莘娘從昨夜開始心里一直繃著一根弦，到現在始終無法放松。
小順子一路上熱心為她指認東西六宮，哪位主子娘娘住在哪個宮里，哪位主子寬仁，哪位主子易怒，極個別的有幾位一定要遠遠避開，千萬不能招惹。林林總總說了一路。
這些都是他這幾年當差總結的心得，小順子從沒與人分享過，對著姚大小姐倒順嘴就說了。
每個人都不平凡，莘娘笑著領教，心緒也變得平穩了不少。